「真有趣,不知你哥是不是也这样想。」
「你说过不会告诉他的。」她果然忌惮夏翰青。
「这事非同小可,万一我袖手旁观让你出了事,你哥饶不了我。除非你告诉我怎么回事,让我衡量一下轻重。」
她默不作声,餐盒已吃到见底,收拾好空盒及餐具放进纸袋后,她起身对他道:「我口渴,想喝可乐。」
他顺着她步出公园,走到附近的便利商店,各自拿了可乐和矿泉水,对坐在角落附设的用餐座位上。
明亮的日光灯照耀下,她脸上的伤势更不忍卒睹,细看表皮尚有轻微浮肿,眼角渗出的血丝未消,无论她的伤势从何得来,她承受的绝对是卯足全力的击打力道。
「其实已经好多了,都三天了。」她连饮两口刺激的碳酸水,一面将冰凉的饮料瓶身贴上伤处消肿。
「三天?那第一天岂不像猪头?」
「没这么夸张,头晕了两天倒是真的。」
「谁干的?」
「……」她看了他一眼,又啜了一口甜饮,沉默半晌后平静地说起:「我舅舅是个水泥工,三年前,他合作多年的包商说要成立一家建设公司,邀他入股,他说没钱,朋友说没钱没关系,让他插干股,只是麻烦他做连带保证人,顺便请他担任工地主任。我舅舅还以为自己时来运转,高高兴兴到银行签了字。结果去年公司被倒债,他朋友连夜跑了。半年前法院开始强制执行,我外公留给我舅唯一的房子也没了,除了还不完的银行债,其他承包商债主也三不五时上门追债。我舅一时没了工作,生活成了问题,只好和地下钱庄借钱。我知道这些事以后,他欠的钱已经是当初借的好几倍了,他一个人还不完,我只能帮他还。几天前我去看他,想拿钱给他,刚好遇上地下钱庄的人,我拿去的钱还不够还利息,那个人想给我舅一点教训,出手打人,我看不过去,冲过去和那个人打起来,不小心挨了一拳,事情就这样。」
殷桥听罢,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百思莫解。
他的确万分惊异,但惊异之处不在故事内容。他在金融圈多年,这类案例时有所闻,族繁不及备载,以债权银行的立场,依法追讨是至高原则,无庸置疑;他惊异的地方在于,对夏家而言,这椿事根本称不上棘手,何需一个年轻女孩苦恼承担?症结点恐怕在于她不够婉转的脾性使然。
他叹口气,「夏萝青,有时候尊严可以适时放下,这世界上有一种人叫亲戚,应该开口的时候就开口,你哥难道会置之不理?何必一个人闷头解决?」
两人无声对视着,夏萝青的表情从讶然转为困惑,再变为连串骇笑,她对着不明就里的殷桥道:「你真不了解夏家人。」
「你也是夏家人。」
「我舅舅不是。」
「你试过和家人商量?」
「看来你和我哥也不是太熟。你不知道吗?我爸从我亲妈另有新家以后就不再和我外公一家往来了。至于我哥,他说,我舅这么大个人了,人有所为就要有所承担。」
这种处世哲学出自夏翰青口中是可以想像的,「看来你不太认同。」
「我舅是个好人。」
「你该了解,不是好人闯了祸就该有人替他承担。」
她眸光顿时冰冷,弯起的唇角浮现讥嘲之意。「我真蠢,跟一个金融业者说这些。我外公说过,银行不过是有牌照的地下钱庄,你说有没有道理?」
「有道理,但银行可没有逼任何人借钱。」他面不改色。这类嘲讽从他踏入这个圈子以来,听闻过的多不胜数,影响不了他。
她垂下肩,咬着唇,神情净是不甘。「你不懂。小时候我舅对我很好,常骑摩托车送我上学,熬夜替我做美劳,他人老实,遇到事情从来不抱怨。」
「你光偷卖那些东西要能帮得了他,大概每个星期就得相亲一次。」
一番调侃令她眉头一拧,喝完最后一口可乐,她推开椅子起身。「今天谢谢你,有机会再请你吃饭。」
他按住她桌面上的手,「我可以不跟你家人提这件事,你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吗?」他可不希望再看到她鼻青脸肿。
「放心,我舅连夜搬家了,他们暂时找不到人。」
「我是说,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你可以换个方式处理吗?」
她想起了什么,有感而发道:「这两天我有个心得,那些动作片根本是异想天开,里面的演员一个个像生化人一样那么耐打,实际上人类比蟑螂更脆弱,根本一拳猫下去就起不来了,哪能像块猪排躺在地上被一帮人又摔又踹之后还站得直挺挺的?」
「这位猫熊小姐,我们现在该讨论的是耐打的问题吗?」殷桥变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