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一弯,绽开理解的笑,环拥了他母亲一下,「妳的话我都懂,谢谢。」
人一走,他环顾偌大的办公室,有一刹那的恍惚,他对自己所要的不确定起来,所幸迷惑的时间很短暂,他坚硬的内里总是一反温文的外在,坚定目标一直是他的信念,外人很难动摇。
他瞟了一眼手里的手机,某个来源相同的未读简讯已达二十几则,他朝桌上一摆,不再理会。
静夜里,门铃一声急过一声,夏翰青安坐在沙发上默然听着,不为所动。
第六声时,铃声戛然而止,空间突显出异样的寂静,他仍没动,放在膝上的书本亦没再翻页。
隔了五分钟,他的心绪未随着终止的铃声复归平静,反而对这份安静感到存疑。终于按捺不住一探究竟的念头,他霍然离坐,大步迈向玄关,稍停,握住门把,用力旋按,往内一拉,霎时一团东西跟着倒进玄关,压住他脚板。
他不由得大惊,那团倒地的东西拔地而起,一双亮晶晶圆眼对着他笑咪咪起来,好端端的人儿正是范柔,她顺势张臂搂住他的腰不放。他衣着单薄,顿时感到湿气逼身,定睛一看,她浑身上下竟湿漉漉,额角还有水珠滑下,狼狈得像刚从水里爬起。
「外面下大雨,妳就不会撑把伞吗?非弄成这样不可!」他张口叱骂,恼怒地解开缠腰的手臂。
「又不是故意的。我从捷运站走过来,谁知道走一半突然下起豪雨,这附近又没骑楼,怎么躲雨啊?」她满脸委屈地解释。
他关上门,绷着脸返身走回客厅,一面意外这个范柔毅力惊人。
她自一大早便连环发简讯过来,他不读不回;下了班她持续拨电话给他,他照样听若罔闻;她发最后一则简讯告知他她将亲自过来住处找他,不得已他只能勉强回覆六字──「有事不在勿来!」。这女人不但视而不见,迳自前来,令他不解的是大门警卫莫名自作主张放行,让她长驱直入。他从门口对讲机萤幕发现是她,原不欲开门,岂料其他善心住户再度放行,让她顺利上楼。不久门铃响了,却响六声即放弃,正狐疑向来锲而不捨的她怎如此轻易知难而退,没想到她竟冒着一身湿蹲坐门口坚不离去。他若执意不开门,难道她预备等他一整晚?
越想越怏然不乐,走没几步,范柔箭步跟上他,拽住他的手,直问:「你还在生我的气?我不是解释了那地方收讯不良,我不方便通知你……」
「妳不会连借个室内电话都做不到吧?」他冷口冷面。
「可是那里没有室内电话啊。」
「……」他眯缩起眼,冷笑道:「妳跟个男人到一个室内电话都没有安装的地方,我真是好奇,那是哪里的荒郊野外还是无人海边?妳就这么放心跟着去也不怕被吃得骨头不剩?」
「那不太容易吧?」她眨巴着眼,「我哥块头挺大的,他虽然看我不顺眼,还不致于甩手不管,他一拳猫下去应天培应该是起不来;再不济还有我爸,我虽然常惹毛他,女儿有难他一定拼老命救女儿啊!」
「妳哥?妳爸?」他直了眼。
「不然呢?」她无耐耸肩,「他们怕我又再出言不逊,亲自北上押着我吃这顿饭。应天培昨晚心情很好,吃完饭坚持请我们参观他在山顶上刚落成的别墅。那屋子腹地大得不得了,参观完所有设施就要不少时间,接着开始泡茶看夜景,聊个两小时没完,应天培又出花样请我们泡温泉,我打死不下水,我爸他们可不管,高高兴兴的接受款待。这一来,等到下山时都半夜十二点了。那里偏僻,收讯不好,因为是新房子,电话和网路线都还没装,所以没办法通知你,下山后又太晚了,想说你纪律好一定睡了,早上再联络你吧。谁知你发狠不理我,还把我关在门外!你这人真难伺候,我都道一万个歉了还不够?」
听到这里,他正色俯视她,「我没让妳伺候我,妳随时都可以离开。」
「你捨得?」她全然不动气,歪着头端详他,眼角眉梢都漾着理解的笑意。「你真的很紧张我唷?对不起,我要是知道让你这么担心,那天我一定偷开我爸的车冲下山找你,因为我以为,你的喜欢不到那个地步,无论我怎么引你注意、讨你欢喜,永远到不了那个地步;所以我曾退一步想,只要你不讨厌就好了,只要你愿意让我接近就好了,多得一个吻是我的运气,没想到我的运气都集中在这个月了。我就侥倖地想,你真有点喜欢我了,我夜半想到都睡不着……」那轻柔软稚的嗓音不疾不徐地吐露,说到后来,状似在向他倾诉,又似自怜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