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露出一口漂亮的皓齿,和气问她:「这位同学,请问妳知道教务处怎么走吗?我刚才好像转错了方向。」
范柔呆了一下,陌生男子流露的温雅有礼和她粗鲁不文的哥哥简直有如天壤之别。她用力点头,「知道,我带你去。」
她和男子併行着,男子身上清洌怡人的气味隐隐在空气间传送着,一股莫名的快乐涌上心头。她不是个害羞的少女,边走边问:「先生是新来的社团老师?」只有外聘的社团老师才如此年轻。
「不是。」男子轻笑。
「那是体育老师?」她从他良好的身形判定。
「也不是。」
「那──」她侧过脸大胆端详他,不会吧?「新来的警卫?」学校的警卫向来只启用年轻男性。
男子纵笑了两声,声音清朗悦耳。「当然不是。」大概怕她越猜越离谱,男子自动揭露,「我是学生家长,来找教务主任聊一聊。」
「噢──」这答桉只令她惊异。家长?他的年纪能担任哪种家长?
「这所学校果真不小。」男子有她带领,更加放心地引颈览胜,然后中途冒了句评语,「但收这种费用也太过了一点,可见人当了父母就等着当冤大头。」
范柔心一惊,他这话指的是谁?他那口气冷澹老成,和他的外表不甚相符。
「先生没来过学校吗?」都下学期了,既是家长,怎可能从未造访过?
「去年我人还在国外,来不及陪着入学,所以现在才来看看。」男子解释。
「噢──先生可以告诉我代表谁的家长吗?搞不好我认识喔。」她试着打探。
「当然可以。高一的夏萝青。」
「小萝?」
两人四目相交,男子再度露出温和的笑容,这次多添了点欣悦,他停步面向她,朝她有礼地递出手,「妳好,我是夏萝青的大哥,请多关照我们家小萝。」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他散发暖意的长指,那指头像富含磁力,缓缓将电流输送到她指尖,直达心窝,鼓动心跳,范柔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脸红的滋味。
「这位同学,方便告诉我妳的名字吗?」夏翰青有礼地问。
「噢,她们都叫我黑兔妹,你也可以这样叫我。」基于少女某种莫名的心理,她当时觉得这个绰号比起范柔二字名副其实多了。
这名年轻男子听了一怔,晃动的眼神似在纳闷绰号和她的相关性。
范柔乍然一笑,这一咧嘴,男子意会了什么,也跟着笑了。
当时的范柔,还保有两颗明显的兔门牙,长年在乡下晒出的一身黑黝黝皮肤也尚未转白,顶着一头韩式美男短髮,习惯穿裤装,怎么看都和美丽温柔绝缘。
后来范柔才知道,夏翰青少说了另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高二的夏丹青。但也不算说错,日后,他的确只为同母所出的夏萝青而来。
他想方设法把与夏家格格不入的小妹转学至夏家认可的私立女校,那时候,范柔第一次见识到,作为兄长,他是如何全心全意地照拂妹妹,而和手足向来水火不容的她,又是多么欣羡同班同学夏萝青;这份欣羡,慢慢地转化,继而生出一种想望──如果能够拥有这份温柔,如果能够……她愿意和夏萝青交换兄长!
进高中前,一直在外公家过着与兄长截然不同生活的夏萝青却不作此想。没有人知道夏萝青十六岁前过着怎样的生活,让她变成一座移动的小弹药库,内里埋藏着不为人知的火药,一颗脆弱的自尊心像轻易被引燃的火信,走到哪炸到哪,不仅和夏家一家扞格,在学校亦沉默寡言,不擅与人交。
私校学生多半来自富贵家庭,再不济父母也是专业人才或高级主管,严格说来夏萝青两边都不到头,她属于半吊子出身,没在夏家生活过一天,却又是名义上夏家的子女,言行举止和其他女学生有着显着的差异,纵使不说话,排挤自然形成,使得夏萝青脸上益发有抹挥之不去的阴霾。
范柔出生于健全的家庭,母亲虽然在她上中学那年早逝,但她自小不愁吃穿,父亲疼爱她,没再二度续弦,坚持找了亲族女性长辈照料她的生活。她对家族营生没概念,只知道从小家中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父亲很少有清闲的时候。范柔自幼乏人严格管束,野性天成,母亲去世后更难被教条拘束,和同父异母的大哥范刚之间的冲突越演越烈。她在学校惹出的小麻烦虽不断,但聪颖的她功课良好,体育竞赛频拿大奖,师长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计较;可家中范刚血气方刚,睚眦必报,没轻饶过妹妹,两人不是拳脚相向就是朝对方的宝贝搞破坏;范柔身手再好也敌不过范刚人高马大的蛮劲,总是鼻青脸肿地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