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抚了抚额角遮掩窜跳的青筋。志向?这也配称得上志向?她还为此难过到借酒浇愁?「这也没什么,人通常要经过摸索才能确立志向。」虽然他实在看不出现在的她有何远大志向可言。
「是吗?那总经理也是摸索过才确定自己要接班吗?」
「……」他无言片刻,谨言道:「有些事情是不得不然,和摸索无关。」
「不得不然啊……」她语调听来若有所思,「不得不然也是种选择吧?我爸以前在外头打拼做生意,和一群奇奇怪怪的人周旋,是因为想让我妈瞧得起他。后来我妈升天了,他不想再找个老婆害到人家,只好孤家寡人,可空闲一多他整天唉声叹气,只好继续在外头打拼下去,这算得上不得不然吗?我哥做事就是图一个爽字,他打人爽,喝酒爽,呛我也爽,让女生为他哭哭啼啼最爽,他大概不知道『不得不然』四个字怎么翻译吧,他每次只要惹了祸都说是为了我们家挡灾,我们家男人还真是──随心所欲的不得不然吧。」
这个范柔,家族隐私三番两次不设防地告诉他,她当他是什么?不过他愈听愈狐疑。这般家庭背景,不会是──黑道中人吧?他父亲对范柔多所维护莫非有部分肇因于此?「妳家人很有意思。」他简单附和。
她忽然转头瞧他,言若有憾道:「我真羡慕你妹妹。」
有他这个哥哥?是这意思吗?他低哼一声,对她肤浅的谬赞不觉有任何荣幸,只轻哂一句:「邻人家的草总是比较绿。」
「没坐过的草皮不知道好我才不羡慕呢!」
「……」他古怪地瞟她一眼。
她说的话经常透着莫名的玄机,若追问下去又怕她脱口而出更怪诞的内容──他并非听不得,而是她的话骤听随意无章法,过后却有恼人的后作力,无法视作耳边风,他待会有重要商谈,必须排除干扰,宁可选择不接腔。
他从公事包取出文件,决定静下心来再审视一遍待会派上用场的合约内容。他状极专注,阅览过的文件直接搁在左手边的置物箱上,好一阵没听闻范柔的动静,正缓下心来,随即听到她「咦」一声,她竟歪了一下脑袋飞快瞄了文件几眼,接着冷不防扭转方向盘,流利地变换车道,超越几辆慢速车,一心二用的程度令人心惊。
「总经理待会要商谈的原来是富康这笔生意啊!」范柔莞尔开口。
分明是话中有话,他面色澹然道:「是又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猜到最后还是得总经理亲自出马啊。」
「妳又知道什么了?」他不动声色,暗暗纳闷公司到底还有没有祕密可言?那帮业务部的傢伙为何都一股脑把心情垃圾向范柔倾吐?是她无意中散发出人畜无害的特质抑或是她那些宝贝零嘴威力强大到收买了人心?无论是何种答桉,这批业务部培养出的人才底气弱是不争的事实。
「我知道的部分和大家知道的一样啊!其它都是猜的。」腿一蹬,她再次踩油门超车,两眼紧盯车流,一边回答:「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件大桉子小林一定拿不下来啊,总经理不是下令业务部不准为了拿下订单故意拉低利润,胡乱承诺客户加码售后服务吗?可这桉子太重要了,佔了公司整年营收三分之一,所以我猜,小林拿不下来就一定是业务部经理出马,经理搞不定不就轮到总经理御驾亲征,不是吗?」
他终于偏头看向她,目光灼灼,「妳对我的做法有意见?」
「没意见,只有疑问。」她咧嘴笑。
「说说看。」
「我只是觉得不合理罢了。公司明明有本钱,为什么不聘请超级业务员来对付那些大客户啊?老让那些能力有限的业务阵亡,最后还得层层出动上级长官,不是花钱又劳心吗?到底是业务部螺丝松了?还是公司本着佛心宁可慢慢磨练那些小业务直到翅膀长硬,不愿花大手笔挖角?」
她的灵敏心思令他心头微震,他在商场上的锻链令他不随意看轻他人,只是从未把范柔往深处想,或许不带成见的夏至善看见的比他还要多。
车身此际绕了个弧弯,再直下交流道,沉思半晌的夏翰青略带笑意道:「妳说为什么呢?妳也不妨想一想吧,如果妳说得出个所以然来,我今晚就请妳吃顿饭。」
「真的吗?没骗我吧?」她双目瞠得大而圆,日光下莹亮闪烁,喜出望外的程度几乎让不知情者以为她未曾吃上一顿好饭。
他不是没见识过她大啖法式料理的馋相,对美食的喜好几乎是她的日常,一顿饭值得她那么兴高采烈吗?
「我何时骗过妳了?」他拢起眉头──他看似轻易食言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