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总算吃完蔬果和菌子,酒也都喝完了,各自盛了一碗鲜美异常的米汤,就咬着碗边“咕嘟嘟”往下喝。沈黛连着喝了两碗,一股股暖意顺着食道深入躯干,不知不觉,他手脚滚烫,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沈黛用手绢擦汗。其他人也是一样。
八双筷子在锅子里不断地抬上抬下,不到半刻,就把锅子的熟内脏捞没了。所有人一脸餍足地拍着肚子,歪歪斜斜撑着上半身,再也没有一个人能维持住堂堂上等书院门下儒生的从容得体。
邱默道:“今儿就到这了。明日可别被教习们看出来、闻出来。全都好好刷牙,好好洗澡,换一身干净衣服再去讲堂!”
沈黛打了一个饱嗝,反手撑着上半身,垂眸看火炉和空碟子空碗,“这些怎么办?这要是摊在这里,迟早被教习发现,不还是要打手心吗?
邱默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碎银子,往一直默默矗立在一旁的仆从方向一丢,那仆从接了。邱默道:“他会收拾的,保证神不知鬼不觉。但愿陆教习这次没种什么奇奇怪怪功效的草药。否则,又要在床上躺好几天。”
听邱默这么说,沈黛就明白他们这么偷偷吃东西肯定不是一次两次了,善后的法子是经得住时间的考验的。
沈黛站起身来,刚想跨出一步,就觉得两条腿像踩在棉花上,身子左摇右晃,头晕,眼花,想吐。沈黛第一反应是自己又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掌控,手脚不听使唤了。第二反应是,卧槽,我中毒了!
沈黛急道:“草药有问题!我喝了汤都中毒了。”
邱默哈哈笑道:“你那不是中毒。你是喝醉了。让你不要喝那么多。全欲界,剑南秋的烈是排在第二的位置的。第一是极乐坊的青梅酒!你行不行啊?我扶你回去。还是西南院?”
不是中毒就好。
沈黛总算明白,温朔当日说的痛对他有益是什么意思了。一旦不知道疼,不知不觉血流尽了也就真的死了。就像现在,他因为没有味觉,所以根本不觉得酒烈,连早就醉了也不知道。
邱默的手从沈黛背后穿过,搀扶住沈黛。沈黛将身体的一半重量都压在邱默身上。
沈黛道:“嗯,还是西南院。”
邱默扶着沈黛走,还是回到西南苑沈黛爬出来的那扇窗户前。
沈黛靠着墙勉强站住,看着一脸犹豫和心虚的邱默,立刻了悟过来,笑问:“怎么,怕温藏弓?个子那么大,胆子却那么小。你看我一点都不怕他。”沈黛用手掌拍窗户,“哐哐哐”木质窗棂抖动不止。
邱默哀嚎一声:“你不怕,我怕。走了!”一转眼,邱默就溜了,远远传来他的喊声,“明早见,刘天回。”
“吱呀”一声——
窗户从里边被推开。
“温藏弓——”沈黛身子一晃,“哐”一声,腹部撞在窗棂上,他整个人往前一冲,长条形的人立刻对折,挂在窗台上,一半在屋内,一半在屋外,像是鱼跃龙门失败的咸鱼。
沈黛的肚子顶着窗台,胃里立刻翻江倒海,觉得更加难受了,“温藏弓,你死人啊!抱我进去!”沈黛两头翘起来,像是一条砧板上死而复生企图垂死挣扎的咸鱼。
温朔:“……”
温朔身体站得如松,抬起手,比画了一下,仿佛不知道从何下手。
沈黛的上半个身体翘起来,张开手臂,“这样。”
温朔走过来,手臂从沈黛腋下穿过。沈黛的左边脸颊紧紧贴着温朔坚硬起伏的胸膛。温朔将沈黛拉了下来。沈黛的下半个身子毫无知觉,被温朔拖拽,靴子“啪啪啪”依次打过墙、窗、地砖各种硬物。拖尸体不过如此。
温朔问:“你喝酒了?”
废话!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沈黛本来跪着,脸贴着温朔的肚子。沈黛抓住温朔的小臂,猴子爬树一样一点点爬上去,因为身高有差距,爬到温朔胸口就到极限了。沈黛仰头,突然脚一蹬跳起来,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温朔胸口,将人压翻在地。
沈黛双手撑住温朔的胸膛,那双黑沉如海的黑眸在眼前晃啊晃,不,好像不是温朔在晃,而是他在晃。
沈黛喃喃道:“温藏弓,我有一个问题请教你。”
沈黛用食指刮一下温朔笔挺的鼻梁,问:“这是什么?”
沈黛的食指和拇指并拢,搓一下温朔两边柔软的耳垂,问:“这又是什么?”
沈黛食指指腹探向温朔的眼睛。温朔闭上眼睛,鼓起来的眼珠在眼皮下不安地转动,垂下的睫毛一颤一颤。沈黛压着温朔两边的眼皮,问:“这又又是什么?”
沈黛躬下身,用鼻子和嘴唇在温朔嘴边擦来擦去,如蜻蜓点水,点到为止。温朔霍然睁眼。沈黛盯住那双近在咫尺像是黑曜石棋子的眼眸,发现温朔把眼睛越撑越大。沈黛悬在温朔唇上,深吸一口气,把鼻息喷在温朔脸上,问:“这又又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