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恕随手点了几张牛头面具,又把结巴扣下让他去领人押送,自己则一溜烟跑了。
“快……快……快点!”结巴脚底生风,装腔作势地装凶狠,“给、给老子走、走快点!”
说是地牢,其实更像是一个露天的围场,是将一截小山坡推平开出的一块及其宽敞的空地,在入口处立了一块木牌子,上书歪歪扭扭“地牢”二字。
打眼看过去,巨大的空地上左右两边放满铁笼,正中立有十根烧红的铜柱。
结巴走那一过,灼烫的热气立马扑上来,鼻子里闻到了焦肉的熟味,结巴心里痒痒分了神,没想到一时不察居然踩到颗小石子歪头撞了上去!
结巴被吓得失了魂,好在他背上的尖刺及时顶破黑披风替他抵在了铜柱上。
好……好……好……险!!!
结巴吞了口唾沫,呆滞地将自己拔出来。
好……痛……痛……痛!!
他痛得神魂俱裂,背上支棱起的尖刺被烧断了好几根,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快走!!”结巴痛呼,丝毫没发现这句竟说得通畅极了。
结巴指挥妖将他们拉回来的铁笼子并排放在末尾,又随手点了两人守着,随即便龇着牙急不可耐飞冲离去。
不巧,点到的两妖正是悄摸着给赵思尧喂金丹的假货。
阴怀江站在最后一个铁笼子旁,静默地像块石像,掩在黑兜帽里的眼睛却活跃地像跳鱼。
视野从烧红的铜柱跃出去,脚下走过的石子路随着眼界括开,一点点变成清晰连贯的影像,清风寨整个舆图在阴怀江脑子里展开。
地牢设在整座山寨背后,占据一头小山包,山体里还另设水牢,相邻的一头山包也开凿出来用作训练场。
阴怀江能看到许多戴着牛头面具的影子,不知为何,整个寨子里的所有生物全都戴着面具,就连设在山脚下的住宅区里也找不出一张新面孔。
住宅区分列左右两边,一排排石洞样的圆房子像毒蘑菇一样护卫着中心的高大山样建筑,那里或许是寨主的住所。
阴怀江眨眨眼睛,从空中俯瞰那些手持刀枪头戴牛头面具的黑点,有一丝诡异的感觉从脑子里冒出来,那些黑点的位置……
“山月,有没有一种法阵是用一堆蘑菇围起一座山?”阴怀江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涂山月识海里。
这说法很怪异,涂山月拧眉,问:“你发现什么了吗?”
“不确定。”阴怀江下意识摇摇头。
涂山月小心地望了他一眼,全身裹在帽衫里的人和其他的牛头守卫保持一个姿势,微低着头像只静默的乌鸦一样守在铁笼子边。
但涂山月知道眼前的那只乌鸦早已展开翅膀,在旁人看不见的天空恣意地窥探着山寨的秘密。
“你把视线拉长点,从那堆蘑菇开始,能不能看出一把司南的形状?”涂山月的形容也不见得多高明,但好在阴怀江脑子不错,一眼就认出了那根汤勺。
“有。”阴怀江只顿了一秒便回答。
他的神识网从山寨上方盖下,视野里的黑点此时连结成线,与拱卫在山样建筑旁的毒蘑菇一起,连成了一把黑色司南。
也就在这时,阴怀江才恍觉,清风寨里四四方方的黑土泥地里嵌起的二十四条横竖沟渠,不正是司南底盘的干支四维吗?
“很完整的司南,”阴怀江再次补充,“这是什么法阵?”
“道家秘术——猎魂阵。”识海里的声音冷的像冰。
涂山月偏头,藏在牛头面具下的红瞳颇有深意地看了眼铁笼里的二十副残躯,语气冷肃:“有符术大家为这座寨子做阵。”
阴怀江一下子想到了李莫萧。
涂山月却摇摇头:“应该还有人与他合谋。”
李莫萧不会蠢到给自己留一条这么不高明的尾巴,他最善隐在暗处操纵,这种浮于表面的“真像”轻易是抓不出他的。
而且还有一件事颇为蹊跷,涂山月的视线落到铁笼里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上,赵思尧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是被何人剜去了双目?
只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却还不是这些,最重要的是赵思尧快死了,他喂给赵思尧的金丹只堪堪吊住一口气,若再耽搁些时辰,大罗神仙也难救。
红日已经坠落山巅,一缕残红消失,黑暗降临。
子时一刻,地牢上烧红的铜柱成为黑暗里唯一的光源,灼烫的热气将冰冷的空气熨烫出血腥焦臭。
咔哒,阴怀江将金针从锁芯里抽出,利落扯开锁链。
“快。”他催促着,弯腰进了铁笼。
等拢起那具身体时,他才发觉手底下的人到底有多轻,凸起的肩胛骨上只挂起一层皮,轻飘飘地像坨揉烂的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