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怀江能够感觉到随着那些绿光越来越盛,他的生机也愈发衰亡,他被迫清醒地看着自己的肉身被禁锢在一个不知何方的纯暗空间里一步步走向死亡。
这就是李莫萧的手段吗?
阴怀江曲起一根手指试探着去戳旁边的一粒小光珠,反而被光珠咬住,又从他身上汲取了几分灵力。
原来是互生咒。
阴怀江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他现在竟不知他与李莫萧到底哪个才是妖了。
万人敬仰的符道道首,背地里却是杀人无数的噬心邪魔,阴怀江开始有些期待,期待真相揭露的那刻,这世间又该是怎样的天地倾覆。
挂在指头上吸食灵力精气的光珠已经涨得有拇指粗细,阴怀江漠然看着,眼尾盛开的花一瓣瓣凋落,盘踞半边脸的妖纹褪下紫色,只余几条惨淡的白。
“该结束了。”阴怀江说着,抬眼看向无边的黑色,吐出一圈冷雾。
涂山月在不断下坠,天鲸的兽口仿佛见不到底的深渊,没有澎湃的水浪也没有摄魂的鲸咏,只有浓墨一样的黑。
仿佛已经过去许久,又或许仅仅是一瞬,失去了时间的管辖,天鲸的肚腹里自构成另一方天地,涂山月早就不知跌去了哪里。
他在这片纯暗空间里不断下坠,下坠……或者他会这样一直跌落,直至死亡。
涂山月没来由地胡想,心脏一阵钝痛,他突然有些后悔,后悔他还不曾同心上人告白。
掌心的红光愈发暗淡,黑暗就要将他吞噬。
蓦地,一点紫光在眼眸中亮起,涂山月心头一颤,涣散的神思重新聚拢。
很快,他终于看清了那紫光的真面目。
是一条巨大的龙,浑身如玉一样的鳞片在黑暗中发出莹白光芒,龙身却从尾稽开始一路描摹一笔妍丽朱砂,最后在龙目上勾勒出一朵怪异的红色五瓣花。
可是那双圆瞳却是潋滟的紫色,和它头上的犄角一样绽放出绚烂的紫光。
涂山月怔怔盯着那条盘起的巨龙,不知为何,明明是第一次见,他却有种强烈的熟悉感,好像他们已经相识许久,就连那片绚烂的紫色,也和他梦中的一样。
“阿江……”血红的眼睛亮了亮,涂山月脱口喊出一个名字。
紫色的龙目瞬间凝视过来,莹润白光在眼底一闪,一颗巨大的龙头凑到面前。
“阿江?”涂山月轻声唤。
白玉一样的龙鳞上妖冶的五瓣花倏然掉落一片,圆瞳眨巴一下,飞速掩下龙的欢喜。
“你知道我?”涂山月识海里响起熟悉的清朗声音。
“你真好看。”涂山月的回答不知所云。
龙头腾得一下后退半步,浅浅的粉红一点点染上莹白的鳞片。
阴怀江:……你最好看。
阴怀江在心底默默反驳。涂山月一定还没看过他如今的模样,否则就说不出那样的话了。
“你到我身后来,”涂山月眉目温柔,语气里是化不开的缠绵,“我带你出去。”
紫水晶一样清透的圆瞳里映出那人带笑的眉眼,冷凌凌的血红眼睛全然一副温润的模样,诱哄着龙避到他的肩膀下。
龙歪头盯了他半晌,终于肯听话。
涂山月屏住呼吸,静静等着他的动作。
柔软的鳞片贴着衣衫滑过,浸人的冰凉在涂山月腰腹缠了一圈,又不要命的绕着胸膛探索,涂山月的手指受不住地蜷了蜷。
等那条流光溢彩的尾巴尖儿终于在他袍角围成个圈后,头顶上也倾覆下一叠巨大的阴影。
“阿江,你知道这儿是哪里吗?”涂山月一步步往前走,手心里的殷红法阵一闪一闪。
阴怀江甩着尾巴,龙头跳过两枚尖尖的小三角耳朵向前探出几尺。
“我是被圆球里的黑雾吸进来的,”空茫的黑雾里吐出一串白汽,犄角转着圈地画出个紫色的半圆,又冲到涂山月眼前,“不过我们现在应当不是在黄泉河。”
涂山月点点头,“那雾林应该是进入另一个空间的媒介,你进了雾里,雾就将你拉入了这里。”
“你也是被水推到雾里的?”阴怀江疑惑。
涂山月顿了顿:“嗯。”
“岐山怎么没被卷进来?”空气里的声音轻飘飘的,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涂山月却敏锐地察觉到了龙的心口不一,眼睛里又染上笑意,“岐山将军非是不救我,他与天鲸缠斗得厉害,实在分身乏术。”
“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我这才能再见你一面,不是吗?”
“这算什么福气,”或许是变回了龙,阴怀江说起话来没了往日的规矩,赤裸裸的袒露出自己的心思,“出去后我们大可日日在一起,还差在这鬼地方叙旧吗?”
涂山月没说话,不过阴怀江觉得他大抵是认同了,不然为什么有一条狐狸尾巴总想要缠到他的尾巴尖儿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