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宋知安本身身体够好,加上药的剂量并不大,很快就没事了。
医生护士都从病房里离开,刘行也退了出去,偌大的病房里,就只剩下宋知安和纪南琛两个人。
青年躺在病床上,身体微微下陷。
皎洁的月光就从窗边漏进来,洒在青年高挺的鼻梁和微微泛白的嘴唇上。
纪南琛没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病床边,一瞬不瞬地看着床上的青年。
今天他的脑子格外的乱。
明明宋知安已经完全相信他了不是吗?
明明这就是他想要的信任感和依赖感不是吗?
但看着宋知安这么安静地躺在床上,他为什么还是会觉得没来由地心疼呢?
他再次试图将这股情绪压下去,得到的结果却是这感觉愈演愈烈,让他不得已深呼出一口气来。
这段时间,他情绪的波动几乎超过了他前半生加起来的总和。
他不是个会逃避的人,但在这样陌生的情况下,也总归会觉得慌乱。
他迫切地需要得到一个答案。
突然,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地方。
替宋知安掖好了被角,纪南琛放低脚步声出了门,驱车去了常去的那个会所。
现在这个时间,正是狂欢的时候,但关上包间的门,里面却是一片死一样的安静。
纪南琛脱了外套,就那么坐在那面折射出光晕的墙面前。
斑斓的颜色落在他脸上,格外柔和,又显得格外孤寂。
没人知道这堵如梦似幻的墙后面,到底是什么。
是光吗?好像不能算,又或者是什么别的?
纪南琛不知道,他不知道怎么形容。
二十岁那年,是财产争夺得最凶的那年。
他父亲的亲生哥哥买凶到他的头上,让他不得不从家里搬了出来。
也就是那年,他亲手打造了这里。
永远不会有人相信,富可敌国的纪氏总裁,会将最宝贵的东西藏在这样一个娱乐会所。
但这里,也确实成为了他精神的寄托地,是他灵魂的乌托邦。
这里就像是他的一个执念,是一场如镜花水月般的梦境。
良久,他缓缓站起身,顺手拿起一边的脚凳,朝着那面墙狠狠砸了过去。
“嘭——!”
水晶的墙面应声碎裂,像是一场盛大的烟火,七零八落的色彩洒了一地,破碎地发出动听的声音。
纪南琛踩着水晶的碎片,走到了那堵光墙后面。
原先折射出的灯光在此时全部暗了下去,无主光的环境里,只有一个被玻璃罩罩住的,旧到褪色的千纸鹤而已。
纪南琛小心地将那只千纸鹤拿出来。
如果说,他身上有什么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的话,这只千纸鹤的存在算一个。
六岁那年,母亲从他面前的窗台一跃而下。
从此,他的童年就充斥着满眼的血腥。
直到他认识了一个特殊的朋友,一个不知道多大,不知道来自哪里,他从没见过面的朋友。
他们没办法说话,没有过面对面的沟通。
有的,只是一本神奇的笔记本。
可有一天,这个朋友突然消失了,只留下这只千纸鹤,以及一句特殊的话。
“人生其实没有目标,往前走下去,才有希望。”
这句话,几乎支撑了他往后的每一天。
哪怕,他从来未曾见过这位给他带来光和希望的朋友。
从此,他便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走下去,哪怕前路再苦再难,他也要继续往前走。
只不过,他曾经以为自己会一直孤独。
直到宋知安的出现。
青年的笑实在太过灿烂,像冬日里的暖阳,轻轻松松地照耀着他走过的每个角落。
宋知安就像这堵折射着五彩光芒的墙。
但唯一不同的,是光是摸不到的,宋知安却是确确实实出现在他身边的。
纪南琛带着那只千纸鹤,回到了医院。
此时,晨曦渐露,黎明的微光将将撕破冷峻的黑夜,于寒冷中迸发出温暖的力量。
纪南琛轻轻地将那只千纸鹤放在宋知安的床边。
朝阳洒落进来,千纸鹤翅膀上纸张的毛边都被照得清清楚楚。
现在,他的灵魂有了新的去向。
感情是迷沼深处被遮罩起来的宝石,在黑暗丛林内部,闪着漂亮却微弱的光。
勇敢的骑士披荆斩棘,头破血流,穿过迷雾,举起那颗宝石,才发现,那是被自己遗失了太久的真心。
纪南琛太久太久没遇到过这么真实鲜活的人,太久太久没被撩拨起真挚的情感。
因此,连他自己都忘了。
爱一个人,是上天赐给每个人的天赋。
他的别扭,压抑,克制,焦虑,一切的一切……
只是因为,他爱着宋知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