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咬的。”田米强垂眼无所谓道。
“监区有狗?”唐喆学朝他展示了一下卷宗里的拘留照,“你进看守所的时候,耳朵还是完好无损的状态,怎么进了监狱还能被狗咬?”
“……”
田米强抬起眼皮,看了眼多年前还称得上健壮的自己,默叹了口气:“打架,被一傻逼咬的,我气急,给丫活活打死了。”
唐喆学放下照片:“娄棠是吧?你之前就跟他有过节?”
“没有。”
“那你俩为什么打架?”
“法庭上我都照实陈述了,你可以自己翻庭审记录。”
说完再次垂下眼,摆出付事不关己的态度。这让唐喆学意识到,田米强只是看上去老实巴交,实则油滑得一把抓不住。于是他更改了谈话思路,从对方的家人身上找切入点:“我看过你的社会关系,你老婆真不错,等那么久也没说跟你离婚。”
这句话似乎让田米强有所触动,他往后靠了靠,视线飘向屋顶:“我就是为她进来的,于情于理她也该等我一辈子。”
这是事实,昨天翻阅田米强因故意伤害致人伤残入狱的案件信息时,唐喆学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田米强和妻子林翠是青梅竹马,十八岁就在一起了,生了两个孩子之后才办的酒席领的证。小儿子出生后田米强跟着装修队去了深圳,凭着泥瓦工的手艺挣钱给家里盖了房子,此外还存下了十几万的余项。从深圳回来之后,田米强和妻子在县里开家装修建材店,做生意同时继续靠手艺挣钱。
日子原本越过越好,直到某天林翠去客户家里结账,男业主见色起意,把林翠拖进了刚装修完的卧室意图不轨,幸亏林翠奋力反抗才没让对方得逞。事后男人打电话威胁林翠,说自己黑白两道都有势力,敢报警,就让她一家子鸡犬不宁。林翠确实被吓住了,没敢声张,可那家的帐始终结不回来,最终还是被田米强发现了端倪。反复追问之下,林翠才哭着道出了实情。
一瞬间田米强的天都要塌了,自己的老婆受此侮辱,是个男人都不会忍气吞声。为了让妻子安心,也为了维护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田米强上门找男人要账,却被对方的三个小弟当场打破了头。对方还放话说,他告到公安局也没用,就算自己被拘留,出来绝逼弄死他全家。
于是,在受尽侮辱与恐吓之后,田米强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先下手为强。他尾随夜夜笙歌的男人,趁其落单之时,用一把三角油灰刀狠狠戳爆了对方的眼珠子。事发后他一审被判无期,二审法官则考虑到“受害者”的过错比较严重,最终改判十三年。田米强进监狱的时候,娄棠已经在里面蹲了好几年了,这俩虽然在同一个监区,但出事之前谁也没招惹过谁。
关于这俩人为什么起纠纷,唐喆学也知道,不用按田米强说的再翻一遍庭审记录。监狱人员密度大,加之服刑人员本身改造就比较压抑,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很容易情绪崩溃。有的人甚至故意跟别人吵架,意图发泄,时常会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产生生活矛盾。娄棠之所以跟田米强动手,是因为外出劳动时对方拿了自己的工具,几句话就呛呛起来,最终因此送了命。
屁大点的事儿,却闹到出了人命。而且要不是被田米强弄死,娄棠再待几个月就该出去了——这看上去很像是有人怕娄棠出狱之后搞什么事,雇/凶杀人的样子。
至于为什么下那么狠的手,田米强在法庭陈述时解释说,娄棠说自己马上就要出去了,到时候去他家睡他老婆,还要让他儿子管自己叫爹。气话,谁都听得出来,可田米强就是因为妻子被猥/亵而伤人致残入狱的,最听不得这种话,耳朵又被娄棠咬掉块肉,在疼痛与愤怒的双重刺激之下,抄起地上的水泥碎块哐哐往对方头上招呼。
沉默的对峙中,唐喆学再次发问:“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可这刑期一下子加了那么多,你很可能这辈子都出不去了,就不想想老婆孩子?”
田米强闭了闭眼:“出去了也是他们的累赘,二审改判我十三年,是因为我老婆把店抵给别人,换了五十万去求那傻逼签谅解书。”
有经济困难,那就更容易受制于人了。至此,唐喆学基本能做出判断,直言道:“田米强,我今天来此的目的不是为了给你加刑期,我需要一个名字,一个跟娄棠的死有关的名字。”
田米强的视线瞬间凝固,他死死盯着唐喆学,一字一顿的:“该说的,我已经在法庭上说过了。”
捕捉到对方内心的一丝动摇,唐喆学步步紧逼:“检举立功,你七十岁之前还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