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声,又关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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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帅府不在98号星区,而在南侧紧邻的100号星区。
论自然风景,全星际都没有比100号星区更钟灵毓秀的,青山,河流,湖泊笼罩在另一个独立的小型屏障之内,让星区中心方圆十公里内,自成世界。
统帅府靠山迎湖,湖边有个静坐的老人,白发妥帖,皱纹慈祥,脸上带着点笑,望着头顶屏障。
清晨熹微光芒下,深蓝机甲的冷成周从那处穿进,安静地落在老人身旁。
侧面不远处,又响起沙沙的、规律的脚步声。
另一个冷成周包裹在黑色风衣内,沉稳靠近。
机甲冷成周让开位置,微微低下头,安静侍立。
风衣冷成周看都没看他,坐到老人身边的长椅上:“统帅真要为她打破规则?”
老人无声一笑。
他已有八十岁,眼睛没有丝毫浑浊,望着清澈的湖面。
“能发出命令,能付诸实践,就不算打破规则。”他语速很慢,“等你坐上我的位置,就懂了。”
冷成周没什么表情:“根据我演算,这些议程形成决议,有78%的可能性导致规则在未来被打破。”
“那根据你的演算,不安抚住她,又有多少可能性守护住规则?”
“……我,算不出来。最近24小时内,她的行为可预测性从99%骤降到1%。”
“那换个测算对象。”统帅说,“没有临时军议会和决议,她有多少概率取代你,推翻我,成为前所未见的下一任统帅?”
冷成周静默片刻,回答:“99%。”
他又问:“难道没有别的办法获取更大胜算吗?”
“系统或许有,我们……”
统帅摇了摇头,也沉默了一会儿,才拍拍长凳,转而问了一个问题。
“你知道,为什么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也要经历生老病死么?”
“因为规则?”冷成周道,“所有人都有生老病死,唯独统帅没有,也会引起怀疑。”
“只是一方面,而且是最不重要的一方面。”
统帅又把视线头像远方,微微眯起眼:“不过你说得没错,因为规则。我再问你一个问题,程序生命能抵达的终点是什么?”
没等冷成周开口,他自己笑了,自答:“你有99%的可能回答不出来,因为你还太年轻。”
“程序生命的终极,是生命。”
“一个程序生命活得越久,天平就越向那一头倾斜。早晚有一天,会遗忘,或者抛弃肩负的第一使命。”
“所以即便我们有办法绕开,也必然要迎接死亡。这才是规则。”
冷成周平静思索了很久,问道:“所以即便我们都是分裂者,在测算能力上都不如他,因为存活的时间比他久?我们,都退化了?”
统帅不意他的思维会拐到这方面,哑然失笑。
却听冷成周又问道:“统帅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抛弃了第一使命么?”
思路又拐回来了,却让老人沉默了一阵。
清晨六点半,生存屏障准时送出晨风,经过山坳,又变成了稍显凌厉的山风,越过水面后,激起一阵清新的、有些绵软的味道。
水汽的味道。
这让老人回过神,拍了拍冷成周的肩膀,拄着拐杖起身,徐徐走向背后的统帅府。
“统帅。”冷成周也站起来,没有追上去,“我可以替你出席。”
污染之神的精神力值都是E0。
可星际统治者们,无一例外都拥有极高的精神力。
故而两年多年以来,坐上统帅宝座的人都是双生子,兄弟不像是兄弟,更像是仆人,和人前亮相的替身。
统帅近些年都没有出席军议会,正是因为他的仆人,死了。
他的苍老,也是从那时候起,以令人惊诧的速度呈现在少数人面前。
老人走出好一段,仿佛才听见冷成周的话,脚步未停,抬起一只手臂,轻轻摆了摆。
统帅府内,吧台边坐着一个制服男人,手中的坦布勒杯缓缓转动,冰块和酒水磕在杯壁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他斜眼看向走进中厅的老人。
“自治权,你认真的?”
统帅无声一笑,走到他身边坐下。
空杯早已备下,里面也放了冰块,镇星沉往里倒了小半杯,两指推过去。
“一个垃圾公民,无权无势,面子能大到这种地步?”
统帅把皱皮的手放在吧台上,挡住了酒杯,缓缓摇头。
镇星沉眯起眼:“她是污染之神?什么层级,使者还是,程序生命?”
见统帅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他哼笑一声:“就算是程序生命又怎样,总不能比冷成周还厉害吧?最起码,我可没听说息海生了一对双胞胎姐妹。”
统帅终于说话了:“两千年了,你还没活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