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黎音,“聆音,你不要怪你妈妈,红曼姐她这样高贵的大小姐,眼睛里是容不了沙子的。要怪就怪我当年一时心软生下了书明,我是不该来山居台,可孩子渐渐长大,她不能没有爸爸——”
言辞轻柔,却带咄咄逼人的软刀,是白慕静一贯以来的招数。黎红曼出身是名门,她们圈子里都是优雅淡然的淑女,无论何种境况都要保持平静从容,不能在这样的公众之地丧失仪态。
黎红曼多年来一直这样教导黎音,压制住尖锐的獠牙,她用柔软的羊皮为女儿遮盖满身鳞甲,坚硬的鬃毛在无私又密不透风的钳制中梳理出温婉的光泽。
可惜她现在已经不在,失去了名为母爱的封印,那些被遗弃的蛮横、幽暗与勃勃野心从意识中松动,黎音不能容许非我族类踏进她的安全领域。
高高扬起的手掌承载经年累月的讽与恨,重重地甩在白慕静的侧脸。
“啪——”
用上十二分力气,将她直接抽到转圈,一头扎进徐正怀中。
徐正忙扶住她,看一眼,眼眸含泪,嘴角咬出血色,好可怜的模样。
他霎时怒目圆瞪,高声斥道,“徐聆音!你白姨也只是猜测而已,没有说要冤枉你妈妈的意思,她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动手打她呢?!”
黎音勾唇冷哼,一脚踹飞了他的椅子。
第40章
九曲河湿地公园。
蓉雾地区秋日里难得的晴天,观江草坪上铺满了各色餐布,步道上人潮汹涌,挤得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黎修握着手机躲开几个聚饮到半醉的年轻人,定睛看一眼草地上竖着的“请勿践踏”警示牌,到底停下脚步,叹气地看向草坪中间向他招手的人。
凉爽的秋风带起低矮草浪,黎音按住了脑袋上被差点掀飞的大檐草帽,冲他咧出个开怀的笑容,“哥!!”
她一下站起来,走了几步,险些被两个坐着塑料垫从半坡滑下来的玩闹孩子撞着。
黎修眉心一跳,黎音已经斥得对面臊眉耷眼。
电话里的声音在继续,“徐董似乎仍然感到不适,或许打算周末再详细复查一次,您是否打算一同过来呢?”
黎修“唔”了声,“这周的话,景区这边实在走不开,只有您替我多关顾一下,您晓得的,徐董年纪不小了,这样摔一下不算小事,总是要您亲自看过我才放心的。”
黎修对电话那头细细交待注意事项,声音里带着深切的担忧,只是一双幽深锐利的眼睛依旧冷静平淡。
身旁的黎音听得不耐烦,挽住他的手臂,要将他扭送到草坪里。
阳光在她纤柔的侧脸渡上金色的光彩,蓬松乌黑的长发飘起几缕发丝,黎音仰头看他,清澈的眸子藏住笑意,和小时候一般纯真明媚。
黎修拗不过她,无奈挂了电话,低头跟从。
她大概方才与某人在这里野炊,餐布上的铝合金卷板上摆着琳琅满目的吃食,冰桶里歪着两只绿色玻璃瓶,半杯清酒压着柠檬片和半圈糖边,随意地搁在一旁。
“徐董怎么样?”黎音觉得不可思议,不就是凳子倒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么,看老头当时涨成猪肝色的脸,她认为最痛的地方应该是他的面子罢了。
“还好。”
“喔,还好?那你说一大堆话去关心他。”她递给他一杯冰镇过的碳酸饮料,方形冰块撞击杯壁,小而密气泡咕噜噜地冒出来,又一个个“噗噗”地破掉。
“你别介意,我用过的。”她强调一句,“没有别的杯子了。”
黎修接过轻抿一口,冰凉清爽的饮品微微压下炎热,他回以淡然温和的笑容,“我自然是要关心他的。”
有人唱红脸,就有人唱白脸。黎音懂这个道理。
“你呢?有没有好一点?”黎修看向她的手掌,那日她给白慕静抽了一个趔趄,手掌都红肿了,擦上药膏包了一下午,仍然不见好转。
白皙干净的手掌慢慢展开,黎音笑道,“当然不了,我不知道多少舒服呢。”
起了冲突又怎么样,徐正叫嚣要断掉星霓的资金,但实际上他并不会这样做,妻子故亡立即和情妇结婚已经够丢徐家面子,他不能过于明显地薄待黎音。
“舒服到要一个人到这里来玩?”黎修笑了声,环顾四周,忽然想起一件事,“怎么不在观澜园住了?早晨我过去的时候,听说佟阿姨都休假半个月了?”
黎音点头,“自从我回来雾城,每天都辛苦佟阿姨照顾,她都有半年多没有见家里人了,刚巧我现在住在别的地方,就让她回蓉城多休息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