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留在这种环境太久,任谁都会生出些无助与恐慌,临月暗自咬牙,直到自己突然踢到了点什么东西。
没被吓到是不可能的,他的心脏猛地抽搐一下,随即慢慢蹲下身,硬着头皮去探个究竟。
“……周律野?”
眼前的男人将头埋在膝盖里,他将自己缩成一团,身上还穿着轻薄简便的篮球服,一直在瑟瑟发抖。
没有温柔的哄劝,没有体贴的引导,临月抓着男人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看自己。
“发什么呆?回应我。”
“你是谁?”
十六岁的少年脸上还沾着血,他双目空洞,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
临月有想过周律野没抢过卫淮序的原因,可能是他不小心被过往的幻境控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的确在虚空中不敌魂体,可他唯独没想过的是,自己现在会看到这些。
“我是谁?我是给你操了几辈子心的祖宗,跟我离开这。”
临月讲究速战速决,他扯起男人的手臂,却没想到对方会甩开他拒绝他的要求。
“别管我。”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临月简直要被这不配合的死小孩气疯,他耐着性子靠近,结果又被一只手无情推开。
“别靠近我。”
“周律野!”
男人自己的名字,他只是张了张嘴,随后偏过头朝另一边默默爬去,留下两行刺眼的血迹。
临月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脚下全是干透的黑血。
周律野到底在这待了多久?他不知道。
周律野到底爬了多少次?他也不知道。
临月的胸口疼得直抽气,他没了再去凶的支撑点,只是悄悄蹲下身子,小心观察他,双手将裤子捏得满是褶皱。
“你……是谁?”
“你等的人。”
又过了许久,久到临月双腿发麻,一遍又一遍去触碰地上凹凸不平的痕迹。
“你……是谁?”
“等你的人。”
“等我的人?可是……。”
临月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手,他摸到一块玻璃碎片,瞬间冷了脸色要去抢。
“啪——”
碎片裂成了渣,周律野的掌心往下滴着血,他木讷地看向眼前呼吸不匀的临月,像是意识到什么忽然惊恐大喊道,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快点,快点离我远一点,我会伤害你的,我会伤害所有人的,让我一个人待着吧,求求你们了,不要管我,不要管我……”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的,我只是头疼,我下次一定听话,我再也不和别人玩了,我一个人待着就可以,没有关系的,没有关系的……”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对,妈妈她醒不过来了,你看到了吗?妈妈她醒不过来了!是我害的!”
“都是血,好多的血,为什么流的不是我的血呢?”
“她要是没有生我就好了,我到底,为什么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啊——”
“玻璃碎了……都是裂痕,我看不清楚了。”
周屿桉的描述远远没有亲眼见证时来得痛彻心扉,临月不顾男人的抗拒,将他死死抱在怀里。
胸前一片浸湿,他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不会说话,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
“别哭,我在。”
怀里略显稚嫩的脸再次失去动静,他像是又将自己隔离起来般,无声流泪。
“阿野,你看清楚,我是谁,你看得清楚的,你能看见的,阿野!”
是什么呢?是泛黄笔记本上写满的对不起,还是梦里怎么抓也抓不到的落叶?
他眼里的绝望,震耳欲聋。
临月手足无措,甚至怨恨起了自己,他倏地想起自己当初心生自卑,背地里暗自幻想男人没那么优秀。
他后悔了,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男人从没经历过这些事。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们都知道的,你别再想了好不好?”
“你是个好孩子,我们不怪你的,你别对自己失望行不行?”
“你看看我,我比你差劲,我比你恶心,我的手上沾了成千上万妖的血,我弑父弑兄,我是故意的,你看看我啊,阿野,你别这样!”
“你别害怕好不好?你很好的,我很烂,你比较一下就知道,我没有娘没有爹,我也没有天赋,我做了很多坏事,我不是好人,你是好人。”
临月语无伦次,他迫切又凌乱地描述着自己的不堪,将自己最不愿在男人面前展示的卑贱一一说出,就好像这样能让他开心点,能让他有参照物,能让他有信心。
毕竟像他这样的烂人都还能活得好好的,那周律野为什么不行呢?
临月摸着男人湿润的脸颊,就像是将一团皱巴巴的纸摊开,努力而又妥帖地抚平每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