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要分开,一个体面的、妥当的告别总还是要的吧。
他和秦淮约好了,毕业那晚的舞会,一定要一起跳一支舞。余楼觉得秦淮一定会来,因为她学那支舞学得很认真又很刻苦,他现在还能记起秦淮在他怀里抱歉又嚣张地踩他的脚的样子。
余楼苦笑一声,觉得自己有点滑稽。
他喘不过气来,用力推开楼顶的门,看见不远不近处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洁白又脆弱,像是一朵云,几乎要向着黑暗投身而去。
“我梦里,你就站在我们教学大楼那个天台上晒太阳,就咱们一起拍过星星那个天台。你穿着白裙子,阳光特别漂亮,风也舒服,我叫了你一声......”
秦淮!
余楼用尽力气想叫住人,却仿佛被噎住一般,只能无声大喊。
但在他开门的一霎那,远处的人似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
那一眼中承载了太多向往,又包含了太深的眷恋,太浓重太复杂,以至于看上去竟像是淡得什么都没有。
这一眼太作悲。余楼被这一眼钉在原地,记了一辈子。
秦淮张开翅膀。
鸟儿投向自由。
秦淮,杀青。
*
娄雨伯放下耳机,捂着眼走到一边。俞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助理上前叫他也没反应。
秦自茵倒在安全垫上,有工作人员想来扶她,没扶起来。她躺在原地,手臂横挡在眼睛上,没哭也没动。
最后一场,结束了。
秦淮,该说再见了。
但是哪儿有这么快,用了几个月时间,将另一个人的一生活活嵌进自己的躯体里、魂灵里,交融纠缠,如今一声“卡”,难道就能潇洒地挥挥手,划清界线吗?
秦自茵突然觉得累了。走进累,走出也累。她恍惚间又想起,方才从跳台上坠落的那种轻飘飘的感觉,觉得奇妙、难过又喘不上气来。
工作人员刚才没扶动,现在也不敢上前,只能干站着。场中一时竟无人出声。
“杀青快乐,姐姐!”
很突然,明夕瑀抱着一大捧粉玫瑰,欢呼声音也很大,簇拥着两人的助理和不少工作人员走过来,将秦自茵围在中间,热热闹闹地把她从垫子上拉起来。
秦自茵还呆呆的,虽然没什么反抗地被拽起来,脸上笑容却仍有些淡。
小孩儿刚才也在现场,受到的冲击一点不小,心里又酸又塞,一直垮起个批脸,现在眼睛还是红红的,见了秦自茵却努力笑得很开心,抖着手把花塞进她怀里。
“喏,答应你的花儿,99朵。”
“杀青啦茵茵!”
“杀青快乐茵茵姐!”
每个人都跟秦自茵道一声祝福,脸上带着刻意放大却温暖的笑意,连带着她也不自觉松活了一点————这也是为什么杀青之后总有剧组上下闹一闹的传统。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之后,需要一个人待着,也最不能让一个人待着。不管怎么样,总得把那股子劲儿冲散了。
秦自茵缓了缓,暂时从情绪中脱离出来带上真实的笑意。她知道这是明夕瑀怕她出不来,故意带着人闹她。
身边小孩儿身子热烘烘地,周身裹着暖暖的花香将她拥住。
明夕瑀原来是偏爱冷香的,入冬之后却总担心身上味道冻着秦自茵,将用的穿的家里熏的一应气味都换了暖香,现在氤氲着环绕在秦自茵周围,将人心都能蒸化了。
娄雨伯和俞游也走过来。
娄雨伯还在为自己情绪的瞬间失控而丢脸,故意把脸拉得很臭,秦自茵主动上去给了他一个拥抱。
娄雨伯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谢谢,秦自茵摇摇头笑笑,说我才要谢谢娄导。
这位鬼才导演和被他亲手发掘的新生演员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俞游排着队才等上一个拥抱。他刚才自己去缓了半天,如今看着秦自茵的眼神中还留着几分缱绻情深,“恭喜,小秦,杀青了。”
“游哥也杀青了,恭喜。”秦自茵有意叫了他戏外的名字——做演员能做到俞游这个地步,方法派也好体验派也罢,出戏入戏都不是一个人的事。
“茵茵,演的很好。”俞游是见惯了风浪的,自然知道体面地借坡下,从容应对过后,自觉把位置让给一边守着的明夕瑀。
身边人声鼎沸,秦自茵和明夕瑀在一片簇拥中相视而笑。
小孩儿还是素颜,不加妆发的样子显得年龄更小,秦自茵却清楚地知道,面前的人不再是那个一直跟在她屁股后面,曾经被校园暴力的小妹妹,也不是挂在天边遥不可及的大明星。
她会事无巨细照顾她,能想着每天叮嘱她水水水喝热水,也能平衡好自己的事业和生活,空闲时间窝在房间里一点点做歌;会撒泼打诨耍赖毫无节制地偷吃小零食,也会在她杀青时事事思虑周全,吵吵闹闹拉她出戏,又退后半步维护她岌岌可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