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游扬的副驾上，嘉倩总感觉很玄幻，好像她跟北京的关系近了很多，以前她总觉得这个地方不属于她，这个城市的一切都显得太过恢宏，而她又太过渺小。穿城的地铁要坐两个小时，一不小心上了四号线，还一整条路都在提醒她，北京和她只是擦身而过。
那条地铁上，有她想考考不上的北京大学，有她考上了也没去的人民大学，还有偶遇了游扬的圆明园，以及她以前总去买衣服的动物园批发市场。
她和这些地名息息相关，却又可以毫不无关，当她坐在游扬旁边，才终于明白这些地方其实也就只是一些地方而已，绝不能用来衡量她人生的成功或失败。
游扬在那个时候就是她观察世界的窗口，看这样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在世间行走尚且磕碰，她才终于有些释怀自己吃过的苦了，仿佛越聪明的人越是挑得重，游扬那个闪闪发光的皮囊下面，其实更多的是疲惫，身心俱疲的那种疲惫。
而这，一直到嘉倩搬进他家的次卧，才算是有了真正的体会。
他熬夜加班的时候，嘉倩缩在沙发上小声看电影，他晚上十一点还在跟同事开会，嘉倩光听听都累。他时不时地出来接水，从嘉倩手里薅走一包刚打开的薯片，进了房间就再也不出来了。
过了半个小时，他从房间里伸个脑袋来问，“你忙不忙？”
“干嘛？”嘉倩暂停电影。
“你要是不忙帮我煮碗泡面行吗？我还没吃饭呢。”
“好吧……老坛酸菜加个蛋？”那是游扬最喜欢的搭配。
“对的，谢了。”
然后他又进去了。
游扬的口味相当酸，老坛酸菜面还得放醋，一个鸡蛋冲成蛋花浮在面上，每次嘉倩给他做这一锅，他连汤都要喝完。一直到很多年后老坛酸菜的丑闻爆出，嘉倩几乎就要瞬间原谅游扬的种种渣男行为了，毕竟脚踩的酸菜吃了这么多年，多大的罪也该赎完了。
她最初搬进游扬家，还是因为暑假开始她就在国贸一间红圈所实习，学生宿舍住着不方便，游扬那几个月又几乎不在北京，本来也让她帮忙喂猫，后面直接给了她一个密码，让她干脆搬进去了。
站在这只几个月大的小橘猫面前，她是真的怀疑这是游扬拐骗她的烂招，毕竟他这样一个常年出差的人，怎么会答应帮人养两个月猫呢？说不定就是院子里逮的一只小流浪，还给它随便取了个名字，叫蛋黄。
可是游扬一口咬定说，这是他表妹养在学校的猫，现在暑假回家了，放他这帮忙养两个月，开学就来接走。
“那要是没我的话，这猫咋办呢？”嘉倩问他。
“没你的话，我就只能找别的好心人了。”游扬在视频那头说。
“那你挺亏，把这登堂入室的机会就浪费在我身上了。”
她把蛋黄叫过来，抱给游扬看。
“怎么跟你吃了一个月，这猫都跟你一样瘦了，你别是在虐猫吧？”
“神经病，她长大了，肉就扯开了呀，要不你自己回来看，早就不是你上次看到的那么点儿大了。”
“这周末就回来，亲眼看你虐猫。”
“哈？”嘉倩突然紧张了，“真的？”
“真的啊，活儿干玩了，这周就撤场了。”
周末游扬风风火火地回来，周一又西装革履地进了嘉倩那位男带教的办公室，手里还拎着两瓶茅台，用一个随随便便的袋子装着，掩人耳目。
他跟那位带教随便聊了一会儿，扮演他最习以为常的角色——梁嘉倩的男朋友，结束的时候递上两瓶酒，那带教就再也没敢把手放在嘉倩的肩膀上。
游扬帮她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虽说是举手之劳，但也值得她感恩戴德了，晚上下班之后她特意请游扬吃饭，选了附近一间烤肉店，最近两个人都不太忙，六点钟竟然都准时出现了。
嘉倩穿着在优衣库买的便宜衬衣，倒不觉得这烟味有什么影响，但游扬穿着一身全新的 Thom Browne，吃了这顿就得送去干洗，无形之中成本都增加了。烟雾缭绕里，嘉倩看着他那张一个月没怎么见过的脸，感觉他好像老了一点，不知怎么的，眼神赤诚了许多。
“你今天跟我带教聊什么呢？有说有笑的。”
“随便聊了聊，其实我跟你们律所打过交道的，只是不是你这组，你是做诉讼的对吧？你们律所有个做非诉的律师，叫孙佳丽，我跟她还挺熟的。”
他说的那位嘉倩在那时候还不认识，但是听说了名字之后，她就格外留意了这位传说中的美女，尽管她实习的一年里，没跟孙佳丽说上句话，但她们后来深深地认识了一回又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