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汤取愕然抬头。
梁宝坤点头道:“要是钱不够,她从我这儿拿的五千块钱也不急着还。主要是她跟别人借的那些钱,是不是全都交给骗子了,还能不能要回来一些?”
仿佛一个晴天霹雳砸下来,汤取脸色煞白,难以置信,颤声问:“她还跟别人借了钱?借了多少?”
梁宝坤犯难:“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当初她跟我说,你在学校谈了个北京本地的女朋友,怕人家嫌弃,所以要准备十几万彩礼,我才把瞒着你舅妈偷偷存的五千块给她的。要不是后来她又好几次打电话跟我要钱,家里又一直没有人在,朋友圈还总是发卖酒卖奶粉卖课的广告,我也不会怀疑。”
汤取眼前一黑,都不用血压仪,就能直观地感受到体内血压在这一瞬间飙高到了极限。
好一会儿后,耳边的轰鸣才渐渐消散,心跳平缓下来,理智逐渐回炉。
他哑声道:“估计要不回来了。好在我们今天跑得快,对方才没把她捉回去。要想把钱要回来,只能报警。”
“不能报警。”闻言,梁宝坤连忙道,“报了警,大家不就都知道你妈进传销了吗?到时钱还没从骗子那儿要回来,来问帐的人就要踩破门槛!”
汤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那我偷偷去报警。”
梁宝坤想了想,慎重道:“这样也行。”
这下汤取彻底吃不下饭了。
他先去收银台结了账,视线扫了店内一圈,没看到易磐。
早就过了饭点,店内只有他们一桌客人,后厨也收了摊,厨师和服务员们都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汤取穿过后厨,来到后面的巷子里。
靠墙的阴影里,堆着几张破损的桌椅板凳。一个身影正靠在半人高的旧餐桌边,手里端着一个碗,另一手拿着筷子,夹碗里的剩菜喂脚边的小狗。
汤取见过别人逗狗,会时不时吹一声口哨,或者发出嘬嘬的声音。
易磐不一样,他低头沉默地把肉扔给小狗,土黄色的小狗甩着尾巴吃得欢快。一动一静。
头顶亮得刺目的日光,建筑投下的阴凉。对比强烈。
这一幅夏日午后近乎无声的画面,平静祥和得让汤取几乎露出笑容来。
但很快,那一丝笑意便消散了。
他站在原地看了很久,一直等到易磐喂完小狗,拿着碗筷往回走。
目光对上的一瞬间,易磐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径直往前走,直到擦肩而过也依旧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汤取内心无声地叹了口气。
紧接着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怎么伤的?”
汤取回头,看见易磐在即将跨进后门的一刻停下,朝他望过来,顿时一愣:“什么?”
易磐微凉的眼神落在他的胳膊上,声音很冷:“胳膊和脖子的伤,怎么来的?”
汤取这才反应过来,抬手想挡住,又硬生生克制住了,挤出一丝笑容:“没事,和家里小朋友闹着玩,不小心被抓的。”
易磐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见他抬步要进去,汤取连忙道:“你在这儿兼职?怎么没在辛辰他家店里?”
易磐看向他:“你到底想问什么?”
汤取垂下眼睛,片刻后才终于下定决心,抬头问:“我想问你参加今年的高考了么?考得怎么样?”
易磐皱着眉:“你只想问这个?”汤取一滞。
他想问的当然不止这些。
他想知道,他的手彻底好了吗?
伤到的时候是不是很痛?
有没有后悔过?
打他电话一直没人接听的时候,有没有恨过他?……
但这些他都没脸问。
平生头一次,汤取预感到,他可能无法平静地将违心的话说出口,只好难堪地再次低下头。
小土狗吃完地上的食物,追过来,绕着两人脚边打转。
好在这个小东西的出现,汤取才不至于被此时此刻无处遁形的羞耻感逼得转身逃跑。
他装作低头看了会儿小狗,抬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甚至带了一丝笑意:“你这个年纪的学生,最该关心的难道不就是学习吗?”
易磐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一鳞半爪的情绪。
结果当然是徒劳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冷冷道:“我早就不是学生了,对参加高考也不感兴趣,有劳你关心了。”
这是完全出乎汤取意料的答案,他当即就懵了,呆立原地。
在完完全全意识到这话意味着什么之后,一股热气直冲颅顶,刺激得他火速上前,伸手挡住要离开的人。
“怎么了?”
对上易磐冷冰冰的视线后,他心中的火焰瞬间被扑灭,那些为对方前途的焦急乃至恨铁不成钢的怒气迅速委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