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棒许老家和许远在一个乡,不过老家亲戚来往很少,平时几乎没有他们家的电话来,不知这是谁打来的。愣过之后,陈春芬回过神来,有点儿激动地对许多于说:“快去,接电话。”
许多于有点不敢,犹豫着说:“说的找我爸。”棒棒许这时大声清起嗓子,呃呃啊啊一通动静,然后开始埋头喝面汤,没有要挪屁股的意思。
陈春芬又催许多于:“你去接,你快去!”
许多于只好放下碗出了门。许多于一走,许远不愿意呆在这屋里,拿了只塑料瓶子去了外头。外面铺的石板路,排布得并不严密,到处都是裸露的土地,许远找了个土沃的角落蹲下挖虫子,刚挖了两条蚯蚓放进塑料瓶里,就见郁风从江边回来了,一只手捂着另一只手的肩膀。郁风走近,骤然看见角落里的许远,手立马从肩上拿下来,面无表情地进了筒子楼。
许多于小跑着来到小卖部,颜老大喊完人已经坐回柜台后面,指了指门口小架子上的电话机:“快接。”
刚把电话拿起来,对面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世兄,是我啊,许志明!”
许多于犹犹豫豫地开口:“志明叔,我是许多于。”
“哦!世侄女!”
许志明就是许远的亲爸,跑路去大城市混了两年,说话都变了味,大城市的“文明”仿佛是碟醋。
“叔,要找许远听电话吗?他在家。”
“啊……”许志明拖长音调,最后说:“哎,不了,我还有事,我就跟你说行了。小远的转校我已经联系好了,原来的乡中小已经把他的档案寄去了渔凼镇第三中学,那边老师联系我说收到了,叫孩子赶紧去报个到。”
许多于:“好的好的。可是,叔,都快放寒假了呀。”
“是是是,老师的意思是,先带他去把手续办了,全镇孩子多,万一安排不下了呢,早去早安排,还能领到这学期的寒假作业。”
“好的好的。”
“到了学校,找杨刚老师啊。世侄女费心,许远儿转学的事我帮着办完,这孩子就交给你们了。”
许多于连连答应,又嗫嚅了一会儿,问:“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他呢?”
许志明连说了七八个“忙得很”,又说了五六个“没时间”,许多于说:“好的好的,我叫他多给你写信。”许志明客套两句把电话挂了。
许多于放下电话,给了颜老大三毛钱电话钱,回去的路上高兴起来。她看见街边角落里刨土的许远,喊他:“弟弟,快回家,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洗洗!”
上次去夜市,他们就买了一件棉外套,想着过这个冬也够了,所以许远穿得很珍惜,谁知道没鲜亮几天就被人用脚踢,还压在草丛里揍。
“哟,挖这么多蚯蚓做什么?你会钓鱼?”
许远摇摇头,这是为了报复郁风准备的。
许多于没再问,打水给许远洗棉衣,只敢搓表皮脏的地方,真透彻地洗,就这地方水域边潮湿阴冷的天气,没有五六天干不了。就这样许远也怀疑明天根本干不了,他可能只能穿破衣服去学校亮相。
只见许多于洗完衣服,往灶膛里添了点柴,又找了块纱布把衣服罩着,免得碳灰飘上去,然后凑在灶边烘烤。
“弟弟,你先去睡,明早好去上学。”
许远问衣服要烤多久,许多于说:“去睡吧,我在这儿打盹儿还暖和。”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许多于带着许远往渔凼镇第三中学去报到。
全镇就两所学校,一所小学、一所中学,这“第三中学”的名字来由于某一任镇长,他立志要在全镇抓精神风貌,提振镇民素质,从小镇的未来们抓起,计划十年建三所中学,为了显示决心,第一所起名“第三中学”,依次倒叙起名。不过他干了一届镇长,就因为太过优秀和超前升到市里去了,“第二”“第一”中学就此搁置。
三中离老街很近,出了门走到江边,倒右顺江再走十分钟就到了。
许多于在校门卫处问到杨刚老师的办公室,带着许远进了校园。校园很小,走进去一目了然,左边一排两层楼房是办公室、仓库等等,中间是操场,铺的水泥地,只不过这操场像得了老癣,东脱一块水泥皮、西脱一块水泥皮,露出底下的泥土来。正对面是三层教学楼,教学楼墙面用瓷砖贴了一副巨大的四川地图,地图上重庆居然还是四川省的一个地级市,按照97年重庆就划出四川成为直辖市来看,这栋教学楼建了至少十多年了。
“小远,你在这里等等,我去找找杨老师。”
许远点点头,站在操场中间看那幅大中国地图,从北看到南从东看到西,又看回他所在的这片土地——四川省。他想找找“渔凼”两个字,不过没找到,却意外看到了“合川”,原来合川在那儿。他用眼睛画了一条线,从自己的城市画到合川,挺短的一段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