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迟迟不问,也是不想听到迟潜的拒绝。
要知道,不去医院的,不一定就不是个病人。
邹简心里装着事,一路都没有再说话,他双脚踩在冰凉泥泞的地面上,想的却是接下来应该要做些什么。
迟潜这边肯定是问不出来什么了
他思量着沉了沉眸。
或许自己还要再去问一下邹昀。
走到南场的巷子里,路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大婶认得他们两个,走进他们,开口就问:“个则小鬼头是哪能啦?(这小娃是咋啦?)”
眼睛又仔细贴上去看了看,似乎很关切。
“”
后面的人没有声响,邹简知道他没有睡着,抬手揽了揽他的肩膀,正好挡住了别人的视线,随口扯了个谎道:“学校踢足球伤的,正要送去医院”
“噢呦。”
大婶很惊讶,“踢足球把自己踢成这个样子呀”
这本来就是个胡扯的话,他随口“嗯”了声就想结束这个话茬,大婶却是看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搭话的意思,悻悻的又在后面又补了句,“恐怕还是学习重要哦。”
“”
邹简皱皱眉头,总觉得这话听起来刺耳。
他换了个姿势,让迟潜的下巴能抵在他右边的肩膀上,至少能离这话远一点。
然后才又抬起头直视着大婶的眼睛,笑了笑说:“迟潜学习很厉害,次次都是第一名呢,大婶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先带他去医院。”
“回头说。”
“”
他说完,也不管大婶什么反应,掂了掂背上的人,自顾自走了。
好半天,他们走了有一段路之后,迟潜趴在他的肩膀上,翻了个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小声开口说:“我不是。”
“我只考过两次年纪第一,不是次次。”
嗓音隐隐有哭腔,看来是哭过了。
邹简自然是知道他并不是因为没能次次拿到第一在哭,于是只能用力捏了捏手,声音异常冷静:“我知道,我说谎了,这谎是我说的,跟你没关系。”
他们继续往前走,邹简的话清晰的传入他的脑海里。
“我说就是说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说了之后,我心里好受多了。”
“”
“迟潜。”
他忽然又叫他的名字,默了默道:“知道吗,其实我有时候还挺想让你多跟我学学的,但是”
但是什么?
迟潜愣了愣,低着头抹了抹眼泪才又循着声音抬头,邹简却似乎已经不再打算继续往下说了。
他脚下走得认真,迟潜也就没有再问。
他没有问,是因为他第一次觉得邹简说的话是对的。
只要心里能好受一点,怎么样都没有关系。
他这样想,又继续恹恹的趴了下去,眼里重新又蓄起了眼泪,心里稍微有些遗憾。
可惜他知道的太晚了。
现在怎么样,他都不会好受到哪里去了。
邹简回到家的时候,黎潮汐已经去上晚班了。
桌上的饭菜被罩了起来,那原本是他的午饭,现在都已经凉透了,迟潜看一眼就要吐,他扶着柜子角,手指泛着白,推开厕所门就狂呕起来。
之前已经吐过一次,现在吐出来的也都是些胃水,迟潜心里稍微好受一些,至少嘴巴里没有先前那股污秽的恶心气味。
这让他觉得自己稍微干净了一些。
他双手撑在洗手池里,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去洗自己的嘴巴,揉搓,直到嘴巴被洗的红肿,破了一层皮,又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才又默默关上了水流。
他还不想那么凌虐自己。
凌虐。
迟潜慢慢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第一次对被凌虐过的人具体是什么样子有了无比清晰的实感。
他对那个人感到不幸和同情。
抬手揉揉了眉骨,镜子里的人却作出了同他如出一辙的动作。
迟潜面无表情。
原来那个人就是他。
真的就连一点意外都没有。
一点运气也没有。
家里面就只有他一个人,但迟潜还是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伸手把厕所门关了起来,然后慢慢躺倒蜷缩在厕所墙的一角,紧紧的抱着自己。
现在这里成为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封闭空间。
他觉得安全,但又忍不住紧张会有人突然把门破开,再冲进来
于是迟潜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门把手那里,看上去微微有些呆滞。
邹简给他拿的药还在他的口袋里,鼓鼓囊囊的,时刻再向他提醒着它的存在。
其实迟潜一点也不想拿出来,就像他一点也不想再提起这件事情。
他心里是清楚,他知道,对于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应该用各种办法去适应,所有的大人都有这个能力
但是他就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