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他想岔了?十六部这次依旧是按部就班地往东部行军,没有另辟蹊径的想法吗?
但是那些运往西边的粮草,实在是算不上少。除了刚开始遇到的那一队外,他和桑鸿羽行进过程中又陆陆续续地遇上了五六队、
那些粮草加起来,可不是个小数目。
就在谢樽刚准备再掰下一块压得根石头似的饼时,桑鸿羽忽然将他扑倒,推入了一旁的深草之中。
粮饼滚落在地,谢樽立刻警戒起来。
“有斥候。”桑鸿羽附在谢樽耳边小声道,他微微直起身,将半人高的青草剥开,示意谢樽往远处的山坡顶上看去。
桑鸿羽刚刚说罢,一声悠远的号角声起,如同鹰嗥,响彻高天。
谢樽伏在草中屏住呼吸,亲眼看着数面银蓝的大旗自山坡后升起,上面银色的乌鸦图腾在阳光下闪出炫目的光芒。
掌旗者站在山顶,将银旗高高举起,口中喊着似歌非歌的话语。
银旗猎猎飞舞,他们驾着马自山坡上奔驰而下,旗面的震荡之声与号角相和,瞬间响彻原野。
而在他们身后,大片的北境士兵越过山坡,如一片翻涌的黑云一般涌入了谢樽面前的这片低地,离他们不过咫尺之遥。
“是必兰真……”桑鸿羽脸上血色尽失,压着谢樽埋入了草中,声音带着颤抖,“快走,立刻回去。”
这旗他认识,银鸦是兰氏部族的图腾,而且那数面大旗上的蓝色泛金,色相如天,那是兰氏部族首领——必兰真的军旗。
必兰真?
谢樽闻言也顿时瞳孔一缩,手中的青草被攥成一团。
“人屠”必兰真是前任安车骨王座下四将之一,性情残暴,好人肉血酒,世人谓之“野狗人屠”。
传闻中说他治下军队行如鬼魅,寂静无声,军中的每一面战鼓都由人皮制成,且日日用鲜血浇灌,鼓声沉闷阴森,可引崩雷。
自从呼延野逝世后,必兰真就成为了十六部第一大将,若他走了西部战线,几乎可以直接说明,十六部此次意在燕山。
若是更进一步……那便是破杀雁门,直捣太原。
谢樽咬唇看着逐渐聚在下方的军队,轻声问道:“你觉得我们现在……跑得出去吗?”
山坡之顶青草短疏,在这原野之上遮不住他们的身形。
“等到夜里,要不了多久了。”谢樽看了看头上逐渐西斜的太阳,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第94章
下方的低地里, 北境人已经开始安营扎寨,没过多久营中就升起了袅袅炊烟。
谢樽和桑鸿羽趴在草地里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偶有北境人从他们身边经过,身上的铃响清晰可闻。
每一次谢樽握紧腰间的匕首, 做好被发现的准备时,都险险逃过一劫。
熬了不知多久,天色终于彻底暗淡下来, 银河横空, 草野翻浪, 营中篝火燃起,众人也渐渐向营地中央汇聚。
“快走。”桑鸿羽拍了拍谢樽的肩膀,示意他赶快趁着夜色离开。
但他却没有得到回应,他看向谢樽, 发现对方正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篝火,眼中的平静之下深藏着一丝慑人的疯狂。
桑鸿羽咬了咬口中的软肉, 有些艰涩地出声:“你想干什么。”
“你说他们会想到……此时这里正趴着两个虞朝人吗?”谢樽轻轻舔了一下那干裂的嘴唇, 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他依旧盯着那片篝火, 将那片营地纳入眼底。
这里已是北境腹地,此时的必兰真会是什么样子呢, 是否肩不披甲, 毫不设防?
这是个极度危险,但却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若是能够成功,或许这片土地便不用再遭受战火离乱了。
“……”桑鸿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 立刻否决了这个提议,“你到底知道必兰真是个什么人物吗?”
必兰真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在战场上跟着父亲征战了, 纵横沙场四十余载,多年来以杀人为乐,不论南北,皆对其闻风丧胆。
若不是安车骨先王对其血腥作风不喜,对他多有打压,他恐怕早就越过呼延野,成为北境第一大将了。
“怕什么,若有必要,纵使神佛横路,亦可一战。”
“那若是我们埋骨此地,谁回蓟州告诉将军必兰真打来了?”桑鸿羽仍然相劝,他不希望谢樽就这样昙花一现般地陨落此地。
“我想过这个问题。”谢樽笑了笑,眼中没有半点畏惧,尽是少年的凌云意气,“你回去报信,我一个人去。”
“若遇不测,还请你将我枕下那三封信尽数交给阿风,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谢樽看着桑鸿羽难以置信的表情,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