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贱命一条……我早点死……我早该下地狱……你活着就好……我的孩子……”
旁边有人在颤抖着喃喃自语,孙远诚勉强抬起一边眼皮看了那人一眼,发现他已经憔悴到整个人形如挂着人皮的骷髅,因为发烧,他的面部红肿,眼中布满血丝,后颈处的皮肤甚至被雨水灼烧到腐烂裂开,血肉在里面蠕动。
看上去命不久矣。
孙远诚被吓得起了精神,后怕地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往另一边缩。
不料刚一行动,脚踝处突然被人狠狠拽住。
“求求你。”因为身体实在疼痛,那人蜷缩成一团,颤抖的手猛地拉住孙远诚的裤腿,头微向上抬起,露出凄苦的表情,“我已经不求活下去了,但是这孩子……”
孙远诚一怔,那人身体转了个弧度,露出一直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孩子?女孩?孙远诚眉头皱在一起。
是玩家吗?年龄这么小的玩家?
如果不是玩家……村民吗?但是这个村子里似乎没有孩子……他回想起昨晚意外接下的支线任务,暂且压住了心里的疑问。
小女孩约摸七八岁,经过一天的副本摧残,已经蓬头垢面,粉红裙子破了几个拳头大小的洞,唇因为过度饥饿已经没有血色,然而精神状态看上去还算不错。
没有发烧。
可能是这人将她保护地很好。
不知怎地,孙远诚看到她,就想到失踪的李子越,内心掀起一阵酸楚。
他现在除开身体疲惫无其他异常也是托了李子越的福,如果没有李子越的保护,他可能早就因发烧而死了……
那人身体倒在地上,面部朝下,全身不住抖动,抽泣的声音从那边传来:“等会儿会进行一场争抢食物的比拼……我希望我们两个能在一队……我不会和你争抢食物,只求你能够在拿到食物后给这孩子一口……”
孙远诚眼神迟疑:“……我不一定诚信,你为什么会相信我。”
那人无力摇头:“我没有太多力气去试探了……你看我的样子……”
他露出身上被雨水折磨地不像样的皮肤,所见之处皆是一片可怕的血肉模糊,孙远诚紧张地吸了吸鼻子,还未说话,便听到他话题突转。
“你有放不下的人吗?”
孙远诚愣住。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那人贴在墙上,望着另一边的黄沙,神情落寞:“你心里也清楚,如果我们没有放不下的人,我们是不可能被选成玩家的。”
孙远诚低垂着头,罕见地没有跟话。
“我牵挂的就是这孩子……”他长叹一口气,“她和我去世的女儿长得一模一样……我不知道这是天意还是……”
那人说话哽咽,因为身体实在缺水,他卡着喉咙痛苦地干哭了几下,却挤不出一点眼泪来。
孙远诚像是在看一副悲哀而无力挣扎的哑剧。
“我这样的状态,在接下来的环节根本抢不到什么食物,与其无谓挣扎,不如赌一把……”
“你即使最后背叛了我,也无所谓,”他闭上了双眼,“我只是在寻求一个心理补偿……我女儿还活着的时候,我对她过于苛责,亏欠了她太多,我一直愧疚,没想到我临死前能够救下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
他干瘪的手勉强盖住自己的布满血污的脸,无泪地痛哭,上半身缩成弱小的虾米。
孙远诚一直沉默着,眉眼染上一丝忧愁和关心。
长久的哑言后,他抿了抿嘴唇,别过视线,声音在黄沙中有些颤抖:“……好吧。”
“谢谢……谢谢你!”那人喜极而泣,“我叫王岐,这孩子叫王雅,王雅,给哥哥说谢谢。”
王雅胆怯地走过来,小手拉上孙远诚的衣角,稚嫩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谢谢你……哥哥。”
硕大而温热的泪珠滚到孙远诚的手腕上,他一时间慌了神,连忙摇头:“没事没事……不哭不哭……”
女孩用沾了黄泥的手揩走了眼角的泪,然而眼眶却更红了,看上去像只被困于陷阱的可怜小鹿。
孙远诚的心情愈发苦涩,别过脸去,不敢看女孩眼睛。
然而,很久以后他才明白那眼泪的真正含义。
那不是悲伤的眼泪,也不是真诚的感激。
那是鳄鱼在即将吞食人之前流出的,佯装同情的虚伪泪水。
三人刚达成协议,便听到前方空地传来一阵刺耳的锣鼓响。
声音尖锐细长,回响久久徘徊,将孙远诚吓得汗毛倒立,抬眼望去,只见那片空地不知何时立了两个望不到头的秋千。
两座秋千被铁栏圈起来,而那敲鼓的青年人正站在铁栏前。
孙远诚记得他,他是昨晚给他们分伞的钱万龙,也就是老妇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