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下所有人脸上都挂着或可怜或同情的表情,她的心情简直糟透了,可悲的是,她无比厌恶却又不得不接受别人奉献的爱心。从此之后,她就彻底被贴上了贫穷的标签,买新手机要忍受旁人意味深长的目光,甚至连笑的权利都被剥夺了,仿佛只有表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沉重,才配接受善款和捐助。
盛昕音的存在,让她的自卑更加无所遁形,都是一样的校服,穿在盛昕音身上就像是拍杂志画报,她曾试图改变现状,模仿发型,买同款的发卡、鞋子,但直到她在商场橱窗裏看到盛昕音正版鞋子的售价,才知道想突破阶层多么异想天开。
周屿则更像是一个导火索,点燃了她的整个行动线。
周屿在学校十分受瞩目,学习好,长得帅,最主要性格疏离,这在青春期的吸引力简直是致命的,很多女生都给他写过情书递过小纸条,情窦初开的年纪,非常顺理成章。
王瑶也不例外,但她从没见周屿和谁走得近过,他身上有一种社交倦怠感,尽管他可能并不是故意为之,可他周遭就像蒙了层冬天的晨雾,生人勿近。第三次模拟考试那天,周屿借她手机,王瑶才发现,盛昕音已经走进了那片雾裏。
王瑶很快注意到,原来他们的关系那么好,周屿天天都在给她开小竈补习功课。明明之前他们没什么交集的。
凭什么?
全天下所有的好事都落在盛昕音一个人头上。
三模的成绩出来,她比盛昕音总分低了一分,昔日唯一能麻痹自己的优势也荡然无存,王瑶被一种无可名状的情绪冲昏了头,才做出了后面那些事。她没想过要真正伤害盛昕音,最多影响心态高考发挥失常,考个差点的学校,也能让她心裏稍微平衡一点。
盛昕音不太喜欢这种对峙场面,但她有个疑问:“但是周屿说那天你没出教室……”
王瑶哂笑,“你以为讨厌你的人,只有我一个吗?”
盛昕音一惊,难怪了,但她不以为然,那些人的喜欢还是讨厌对她而言根本无足轻重,她不想在这上头浪费时间,不值得。
这么想着,盛昕音只说:“我又没做错什么。”
其实,她大致能理解王瑶扭曲的心态,说到底怀璧其罪,当年她年纪小,没阅历,完全不懂得低调,有仇富心态的人不少,讨厌她也很正常。
王瑶干巴巴地说:“你确实没错,是我做错了。”
盛昕音嘆口气,“那现在你又为什么主动向我坦白?”
王瑶抿抿唇,和盘托出道:“杨帆还被关在派出所,警察说要看受害人伤情和协商意愿……所以我去找了周屿,他说,如果我愿意对你坦白承认犯下的所有错误,他就会签谅解书。”
其实直到昨天之前,她甚至还抱有一丝幻想,周屿虽然一直态度很冷淡,但不光是对她,他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冷淡。
说完杨帆的事,她问周屿是不是喜欢盛昕音。
周屿很不客气,直接说她表演型人格,明明不喜欢他,却非要装作喜欢他。王瑶一夜未眠,一开始觉得冤枉,回过头审视,又觉得或许真的是太过关注盛昕音的一举一动,把自己变成了阴沟裏的老鼠,连自我都失去了。
静默片刻,盛昕音好奇问:“你和杨帆是什么关系?”
王瑶一滞,“……邻居。”
又意有所指问:“你不知道吗?周屿和我们也算是……邻居。”
盛昕音心下微诧,面上不显,回想起跟王瑶出来时,周屿好像才刚到,正不动如山地坐在座位上看书,应该没时间和王瑶交涉才对,如果住得近,那就解释的通了。
盛昕音没接茬,反而问了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想过十年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吗?”
果不其然,王瑶一噎,“没有。可能……反正肯定比现在好。”
“是啊,等你读了大学,参加工作,去过世界上很多地方,经历过各种各样的事,再回过头看高中时代做的这些,会发现很……可笑。”盛昕音笑了下,继续说:“我从来不觉得贫穷需要遮掩,当然了,大张旗鼓地拿出来宣扬也不对。可你该从自身心态上找问题,而不是一味地责怪别人。或许你要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周屿和你家裏的情况应该差不多,为什么他就能做到不卑不亢?”
王瑶没想到盛昕音会对她说出这些话,一时之间呆怔在那裏,不知要作何反应。
周屿何止是不卑不亢,大部分情况下,他对周遭甚至是带着一点高高在上的俯视的。
是啊,那她为什么要钻牛角尖?为什么任由自己陷在怨恨和嫉妒的泥潭裏挣扎,而不是奋力跳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