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度分6.700,完成分8.666,奎勒的名字带着15.366分跃升到大屏幕顶端,无情地把那面小小的华国国旗图标挤到了第二。许多记者的编辑框里已经出现了“奎勒再揽一金”的标题预备点击发送,以抢占一分半之后的流量先机。总是被南美式热情充斥得很嘈杂的场馆也变得安静了些,大概观众们看这场跌宕起伏的比赛也看得累了,她们并不觉得资格赛第六名会拿出多么令人惊喜的表现。
简秋宁最后一个在相对的寥落中走上赛台,在倒计时开始向下跃动时展臂亮相。她今天挑的这件体操服是崭新的,不过了解她的人看着一定会觉着眼熟:随着亮相时抬头挺胸的动作,胸前和背后大片的刺绣在白底上完整地绽放开来——金闪闪的凤凰,是那件“经典战袍”的复刻版。
木端前屈跳上,再直接接上狼跳和分腿跳,整个身体从此刻开始都全权交托给了这条一念之间就能分隔成败的平衡木。先是两个立转的连接,助跑、腾跃、转体,前团180精准落木,尽管是在这个最不擅长的项目上,总也还是有点儿属于自己的“绝活”的。
然后就是最艰难也最关键的那一部分了。
前手翻接前屈,完成手翻时要交代清楚四肢同时离木的瞬间、前屈腾空过程中要注意髋角的保持。口诀要领在脑海里掠过,简秋宁对这个连接仍然是没有把握的,但她很愿意再赌一把,赌一个邪不压正天网恢恢。其实脚下的木头就很像她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这条路,它很窄很窄,窄到刁钻,无论你多么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走,重心总是会一点一点地偏离开正轨来到濒临掉落的边缘,即使不主动开启命运的轮/盘,也不可能一直一直风平浪静万事安好地走下去。
既然选择了这个在残酷之中追寻意义的赛场,她总是要赌的。
我站住了。脚底隔着为了防滑而缠绕的胶布触到木面的感觉格外踏实,简秋宁不自觉地微微弯起一点嘴角,谢天谢地。没有什么还需要害怕的了,再后边的动作快得像踩着进行曲的节奏,那是通往最高领奖台的进行曲。高举腿的立转540清清楚楚着木,跨跳接挺身侧空翻再接倒叉轻松流畅顺下来,做完纵木大背弓起身退到木端的时候简秋宁看了一眼身后的倒计时牌,很好,时间非常充裕,她感到安心。
是的,再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
“站!”
团身旋下稳稳落地,双手高举过头的时候简秋宁没觉得多激动,她只觉得很笃定,不需要看到最后打出来一锤定音的分数就可以这么笃定。从小教练们就总是说,在木头上最要不得的就是怕,只要你放得开就不会掉;雪姐她们也讲过经验,在木上想要稳,就要当自己是在平地上做动作。以前简秋宁只觉得完全无法理解这些高手的脑回路,现在她终于懂了——不仅是懂了比好一套平衡木的精髓,还懂了为什么她总能打赢那么多次胆大包天的赌。
大概是因为,问心无愧的人就不会害怕吧。
15.466。
“您看,秋宁拿到冠军了。”罗焕修第一次如此不礼貌地直视一手将自己带大的萧关:“您满意了吗。”
“你以为你翅膀硬了?这是人家的成绩,又不是你的成绩。”萧关手掌越握越紧,掌心全是沁凉沁凉的冷汗,但在罗焕修面前依然威风不减:“你用不着就因为我给你上了几个难度练伤了就恨我,没有我哪来你现在的成绩?华国队有几个男队员十八岁就能上单项世锦赛的你要不要数数清楚。”
“不是因为我自己。”罗焕修苦笑着想,没错,这些帮助都是无法抹去无法背叛的,或许多少还掺杂着利益关系以外的些许真心;所以我宁愿当初没有被您选中,而是按部就班地在省队练着,进一个普普通通的教练组,即使出头晚一点也没关系。“我其实不明白,您为什么一定要保陆延进团体,他吊环本来就不稳,难道只是因为浙省队送的那些东西?又或者,您如果非得要保他,为什么不干脆把我换下来上滕冉,他今年的单杠进步很大,都不一定得分比我差。”
“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排兵布阵不都是赌吗,不拿出来溜溜谁知道会输还是会赢?”赌,当然是赌,落入私囊的“好处”是一方面,可如果赌赢了就会是三块单项金牌美美入账,哪一块在金牌榜上的分量也不会比团体卫冕的小。只可惜现在赌输了而已,萧关一瞪眼:“我告诉你别想着打抱不平,这回我要是滚蛋了,你还能不能好好留在国家队都难说,巅峰期换教练的从来没人有好结果。”
巅峰期换教练的……谁说从来没人有好结果,罗焕修脑海中反射性地浮现出女孩几分钟前鲜活勇敢的笑颜。他想到小时候简秋宁拉他玩挑花棍,一堆小棍儿乱七八糟叠在一块儿,挑起一根来要不能触动其它的棍子,他伸伸手,缩缩手,小心地试图辨清楚它们互相之间的错综复杂,结果就是半下午过去了动都没动。旁边简秋宁实在看不下去了,伸出手迅速地来了一个“釜底抽薪”:“你勇敢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