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冠军,冠军自然应该站在目光的聚焦处,无数话筒包围圈的中心。扛起了新一代团体大旗的“黑金刚”奎勒,难度狂斯金内尔,都在不停地回答着带着恭维的提问,时不时洒下一串银铃似的笑声,还时不时地应付着人群里突破重围递进来的签字笔和小本子。
就连吕冰至都抢在人群中,从斯金内尔那里拿到了一小段采访,准备好了央台即将播出的新闻小专题“难度挑战者”的材料。
游离于欢呼与落寞之中的,只有脖颈上还挂着银牌的华国队。
当然,记者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值得采访的对象,对华国队六个姑娘的“末日审判”还是如约而至。
意外也不意外,李奈挺身而出,抢在所有人开腔之前,通红着眼眶顶上了“枪口”。
“今天,我是团队的‘罪人’,要对失败负最大的责任,我对不起我的队友们……高低杠?高低杠决赛,就脱下包袱好好比吧,然后……然后,会先忘记今天……的惨败。”
最后的两个字几乎发不出声音,凌雪碰了碰她的胳膊肘,递上来一张纸巾。
“我作为队长,对自己还是不够狠,没有……没有能够把全部的难度都拿出来,给妹妹们做好榜样。”凌雪明明拿到了15以上的高分,对于这所谓的“惨败”应当是不负直接责任的。方才在场中她的情绪也还好,现在对着镜头却是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我,我在家乡父老面前丢脸了……”
说到最后,声音里都是一片惨伤,叫人不忍卒听。
论起失败的“责任”,其实还有一个人也是万万逃不过的。
但无论记者们怎样或强硬逼问或软语相劝,柳曦都未曾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再要问,只有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把运动服的前襟都沾湿了一大片的泪水,以及一句颠来倒去泣不成声的: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方月涵和杜明暖都把自己全年的最佳发挥献给了团队。杜明暖倒还能挤出一点难能可贵的笑容来,但只说了一句:“我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还是挺满意的……”就不敢再说下去,再说下去,似乎说什么都是错。
而问到方月涵时,她眨了眨眼之后压低了嗓音的那句“大概不会再有下一次大赛,但是我一定会继续努力的”,即使是惯看赛场沉浮的章龄听了,也侧过头,悄悄地砸下一颗掺了苦涩的老泪。
“那我还要特别地慰问一下我们团队今天的顶梁柱,秋宁,今天比了四项累不累?第一次上世界大赛会不会觉得担子有点重?”
吕冰至用力地吸了口气,呼出一些低迷的空气,心有余悸地调转话筒,朝向这位刚刚一言不发的女孩。
“没有没有。大家一起为团体做贡献,上的项目多,是团队对我的信任,也是我的荣幸。”
完整连贯地说出一句“官方”得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回答,看见吕冰至眼里亮起来的满意和惊喜,简秋宁差点以为自己会冷笑出声。
担子重不重?当然是重的。倒不是提比赛的辛苦,上四项也好,“拍手拎包”也罢,这本来就是任何一个队员的分内之职;最重的担子可不就是你们这种采访给我们背的良心债?
明明大家都有尽力而为,失误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结果。在舆论这间残酷的“法庭”中,同一个团体的成员却要因为一句话一个字失于斟酌,被暗戳戳地打上谁对不起谁、谁又在怨怪谁的烙印。
简秋宁的眼神顺着运动员通道默默飘远,她真的不喜欢这种环节,一个人的努力,一个人的尊严就仿若一片羽毛,可被轻飘飘地吹入云端,也可被践踏得一文不值。
五个月前的全锦赛,也是同一个场馆的同一个混合采访区,简秋宁还记得当时她就是被一个记者的问题气到扭头便跑,把这些可恶的饶舌都甩到九霄云外。
可现在她却不能任性了。不仅不能任性,她还得绞尽脑汁地考虑如何应答才能滴水不漏,不让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抓住把柄可劲儿大做文章;更重要的是,她不能让奈姐、雪姐和柳曦的内疚,特别是对自己这个比满了四项的“顶梁柱”的内疚持续发酵。
别人不知道,简秋宁心里可是清清楚楚,柳曦重复着那句“对不起”的时候,眼睛可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方向。
看,这就是她这“顶梁柱”身上的担子,重不重?
“你今天的跳马自由操还有全能成绩都是全场最高,但你的队友却失误频频,改变了你们队伍奖牌的颜色,这会不会让你觉得压力很大?”
还有不知道抱着什么目的的国外记者通过翻译问着这样让简秋宁火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