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候也小,不懂事,颜姨不在家的时候阿宁就跟我在一块儿,我妈让我多让着他,我还特不乐意,哪有小的让大的?然后我就逼阿宁叫我哥哥。那会儿才多大?四岁五岁?十多年了我还是忘不了,阿宁泪汪汪地跟我讲道理,讲不通,就特可怜的叫了。
“啧啧,要不是有这段回忆,谁受的了颜再宁当爹又当哥的管人手段?你是不知道,上学期我每次从你那儿出来他都得拷问我,就差把我扒光了检查少了几根毛……”
眼看话题要偏,莫昂咳了咳,不太高兴地说:“我现在不想听你们关系多好,他生病是怎么回事?”
“哦哦!阿宁上小学之前的性格就是个面团子,谁都能捏几下,比他小的都能欺负他,有时候我都受不了,太不爷们儿了。但是他上了小学,不知道脑子里怎么了,总说能看到奇怪的东西,做噩梦,整宿整宿的睡不着,那段时间他哭得眼睛都看不见,颜姨就特担心,带他去医院检查也没查出什么。
“开药回来吃也没用,学也上不了,每天就在家里躺着,一下睡一下醒,我还记得那个时候的阿宁,瘦的像只剩个脑袋,攥我的手让我保护他,我说我就在这里不走,保护你,睡吧睡吧,他才睡。那会儿他要是再不睡,可能就熬不过去了。哎哟现在回想起来,也挺心疼他的。”
郑家欢长长地叹了口气,能让没心没肺的他记挂那么久的事,可想颜再宁有多让人揪心。
只是听这段回忆,莫昂的心也一抽一抽的疼,他不由得问自己当时在哪里,在荷兰还是法国?他身边有父母倾注的无限爱意,幸福得像世界中心的太阳,而颜再宁却被折磨得快要死去。
他忽然觉得拥有的美好变得冰冷、苍白。
“你知道他做的什么梦吗?”莫昂喑哑地问。
郑家欢摇了摇头,“太久了,记不太清,只知道他的梦里不管是家里还是学校里,都有人伤害他,很多人伤害他,他害怕。”
“……”
“后来他休学一年就好啦,性格也没那么包子了,虽然还是被人欺负,也懂得打回去。等他去道馆学武术之后,不说学校,这片区都没人打得过他,于是一步一步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真是一点都不可爱了!”郑家欢自顾自说了一通,扭头一看莫昂,那惨白的脸色吓他一大跳。
“我靠哥,你没事吧?你们有钱人是不是都有点什么隐疾啊?”郑家欢扶着他不知所措,“120!要不要打120!”
莫昂反抓住他的胳膊,眼中通红,声音嘶哑得像在受什么酷刑,“你再说一遍,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噩梦的?”
“7、7岁。”
莫昂隐约有预感,颜再宁其实也和他有过同样的经历,所以有时候会对他反应过度。可怎么也猜不到竟然是从7岁开始。
7岁,一个对世界懵懂,身心孱弱,不堪一击的年纪。
莫昂还记得去年夏天自己被同样的梦困扰两个月的时候,烦闷、荒谬、怀疑、作呕,还有对自己和对梦中人的仇视。
再怎么难受,他也不是那个受伤的人——或许也有些伤痕,但他深知不是现实,他所在的现实充实美好。
可颜再宁感受到的是什么呢?被欺凌、协迫、羞辱、还有那下流的……
7岁的颜再宁是如何承受住那些荒唐的伤害?!!
莫昂神情恍惚,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和郑家欢道别,连走出天台的门时差点和人撞上都忘了道歉。
“来了!”郑家欢双目放光。
程子驯回头看了眼,狐疑:“他怎么了?”
“不知道,我跟他说了阿宁以前的事情,他可能也觉得难过了吧?莫昂的情绪其实还挺敏感的。”郑家欢说。
程子驯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
郑家欢笑眯眯地过来拉他的手,“不说他了,你快来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当天晚上,莫昂请假了。
这还是莫昂在这个学校以来第一次请假,所以哪怕理由是身体不舒服,向来审批严苛的吴锻才也同意了。
莫昂把自己关进房间里,Daniel在门外撒娇刨门他也没放它进来,他要认真地、彻底地审视那场折磨了他两个月的梦,或者说是另一个他的人生。
Daniel是个善解人意的狗狗,它知道莫昂现在不需要它,便不再打扰,趴在门口静静守侯。
莫昂坐在书桌前,闭着眼睛手掌撑着额头。
他其实很久没再梦到那些东西了,尽管那相较起普通的梦境更为深刻,但留在他大脑中的痕迹也变得很淡很淡。
不过他有一套记忆的方法,只要想起一个节点,他就能顺藤摸瓜逐步找到前因后果的逻辑,再慢慢地一点点地完整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