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如何,江袭黛改了主意。
她现在不想杀燕徽柔了。
“你且去。莫问多的。”
合拢了窗子的室内却没有点灯,光线晦涩。
女人的声音有点轻,也有点倦懒:“弄好了以后再过来,本座与你有些话要说。”
既然江袭黛这么说,燕徽柔便顺从地应了,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面。
在极度安静的时候,头脑里只偶尔听得见那股机械的电流音。
江袭黛褪下那身沾了水的衣裳,考虑到今日应当不会再出门,她只穿了轻薄的一层里衣。
外衫的袖子上纂满了密密麻麻的经文。
虽说是一卷双修功法,但来路如此花哨,保不齐是有真本事的。
江袭黛自然不会把它丢掉。
她再看了两眼,便拿着它压箱底了。
燕徽柔……
口中无意识地念出那个名字。
这还是江袭黛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内心,原来她压根狠不下心杀那个小丫头。
如此感情的累积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也许在当时教授燕徽柔剑法的时候就初见端倪。
只是她鲜少往这方面想。
江袭黛收拾干净自己后,窥见镜中一头长发虽是干了,但却因为先前淋过雨打结纠缠在一起。
她静静靠着窗边的梳妆台,才拿起梳子,便听到身后传来些许动静。
吱呀一声——
镜子里映出另外一个影子,双肩纤秀,肌肤莹白,好像蘸满了月光。
江袭黛下意识心口一惊,心想这丫头怎的不穿衣裳?
只是第二眼看过去才看清,燕徽柔不是没有穿,她只是拿一条淡白的布围着自己。手将布匹含蓄地抵在胸口,垂下的部分刚好遮住膝盖,上下白成一片,看起来跟裸着一样。
“在衣柜里。底下是新的。”
不,也不全是白。譬如膝关节上因为搓红了而泛起淡淡的粉色,怎么跟瓷娃娃一样。
江袭黛看了片刻,冷不丁收回目光,挑过一缕打结的头发开始理毛。
“哦,好的。”燕徽柔捂着胸口去那边找了,又一阵木头轻轻磕碰的翻找动静,在身后窸窸窣窣地响起。
江袭黛梳断了自己的一丝头发,她顺着长发将那缕青丝拈起,睫毛略抬,看着忙忙碌碌的燕徽柔的影子,突然生出了一种错觉。
温馨得好像两个人已经同寝同住似的。
“好了。”燕徽柔换上了新衣,站在江袭黛身后:“江门主,刚才您说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讲?”
江袭黛搁下手,将玉梳握在手心里,她转过来半边身子,又将右腿叠在左腿上。
“过来。”
燕徽柔往前走了一步,正靠在那把椅子旁边。
“再过来点。”
燕徽柔有点不明所以,但是没有犹豫多久,还是温顺地往前面迈了一步,正贴到江袭黛腿侧。
就这么过来了?
哪怕下死手,原来她还是会重新信任自己。
江袭黛抬眸瞧着她,一时瞧得有点久了,有些话似乎欲言又止。
“您……想说什么呢?”燕徽柔好奇道。
“燕徽柔。本座想问问你……你那日在无垢山水池边上说过的话,当真吗?”
“我自然是会一辈子记得门主的。”燕徽柔说:“当真。”
江袭黛放下手中的玉梳,手掌平搁在腿上,她虽是坐姿,气势却不输站着的燕徽柔。
那双桃花眼凝于她脸上,像是在试探或是打量。她们狭小的距离,让燕徽柔感觉到了相当凝重的威压变化,一时呼吸都有点不畅。
“也无需你记得我一辈子。”
“燕徽柔。”
“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要背叛我。”
江袭黛的语气不重,但是吐字均匀清楚。
女人的手指拈起燕徽柔的一缕头发,绕在指上,像是收紧了锁链。
燕徽柔感觉鬓发绷紧,她忍不住向前弯腰靠去,两手只能撑在那木椅的两个扶手上。
近在咫尺间。
“要听话。”
那女人仰起颈脖,抬眸认真瞧着她。手指顺着发丝拨上,又按照往日的习惯,捧着了燕徽柔的脸颊。
“我不会再亏待你的。”
燕徽柔余光见得那红色丹蔻拨弄着自己的脸,轻缓又温柔,却贴上了她整个腮边——那分明是一种掌控的姿态。
但是她安静地与江袭黛对视片刻,却发现不是这样的。
那双漂亮矜贵的眸子,虽然是勉力做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但燕徽柔并没有错过她眼底藏着的一丝不安与破碎。
浅浅的,如同昙花一现的。
江袭黛嘴上用的是斩钉截铁的命令语气。但是她细小的神情却好像在问:能答应我吗?不要背叛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