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对李雨升来说,最为邪门的,是他忽然联系不到鹿明烛了。
——电话不接,消息不回。拿串珠感应一下,人倒是在仪苏乡那地方,不知道究竟是有多忙碌、有多凶险,还是手机掉到哪里不自知,竟然人间蒸发了一般。
李雨升将镯子攥在手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急于联系鹿明烛,还有一个原因——他的母亲,实在是撑不住了。
每一样检查都还好,没有什么大的病变,可是身体所有的器官都在衰竭,这几日呼吸沉重、睡多醒少,医生每次来都是摇头,叫李雨升和父亲做好最差的准备,实在不行就不要叫老人再这样治疗受罪,不如想吃点什么吃点什么、早些回家去还安心。
做人儿女的,李雨升实在听不得这样的话,心里揪得抽痛,且因为鹿明烛的失联而愈发焦灼——虽说或许也不算完全失联,毕竟鹿明烛在离开李家村的第一日,还发来了消息,说李母他一定会救、一定要救,倘若李雨升的母亲死了,他鹿明烛愿意用自己所有的阴德抵债。
这句话说得实在严重,看得李雨升连连皱眉,可就在这句话之后,鹿明烛便再也没有任何回馈了。
鹿明烛远在仪苏乡,并不知道李母目前的状况已经差到近乎极点,纵使李雨升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时间也没办法反复对鹿明烛虚空催促,更显得好像自己在逼着想要了鹿明烛的命似的。
大医院的透析室不许家属进去陪同,李雨升在门口发了一阵呆,总觉得时间没过去很久,护士便叫他进去。
如今李母已经无法下床,身上插着输液的管子,迷迷糊糊张着嘴睡觉,被摇来晃去地推到电梯边,等着电梯过来,直接连人带床送回病房去。
李雨升几乎可以肯定,是婚礼上那一眼让母亲着了邪祟,然而他烧光了所有自己觉得有用的符箓,母亲还是每况愈下,让李雨升恨得想抓着头发去撞墙。
——如果鹿明烛在……如果鹿明烛能回个话……
给母亲破邪要靠鹿明烛、为母亲续命也要鹿明烛,李雨升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当得简直是糟糕至极、没用至极。他将母亲推到病房里,向帮忙的护工道了谢,坐在母亲的床边,怔怔地望着母亲的脸出神。
不过几日,李母已经消瘦如同骷髅,双腿却水肿干裂,本就细软的头发大把大把脱落,几乎不成人形。看得李雨升心里痛苦万分,眼中总是控制不住要绪起泪来。
“升啊,透析完了?”
李雨升正坐在病床边发呆,忽而听见父亲的声音,他恍惚地抬起头来,对着父亲一连点了几下,低道:“爸,吃好饭了?”
“吃好了。我刚刚在楼下溜达消食儿,看看、看见对面水果铺子里有卖这个的,叫什么……是榴莲啊,我看电视上年轻人们都爱吃,还可贵了……你妈都没吃过,病了以后水果都吃得少了,看着都可怜。医生不说让她现在想吃点啥就吃点啥……一会儿给你妈稍微抿一口,也算尝过味儿了……”
李父说着话,忽而转过头去抹了抹眼睛,李雨升伸出手,按了按父亲的肩,没有说话。
晚间,李母睡醒过来,睁开眼第一句话便是:“儿啊,厕所的门没关严实是不是?还是水没冲好?妈梦里一直在用皮搋子搋马桶,哎哟,可给我累坏了……”
“啥啊,妈,是榴莲味儿。”李雨升被母亲的话逗笑,起身摇起病床,让李母坐起来几分,“我爸下午去街上买了一小块儿榴莲,这可是好东西,可好吃了,你喝口水就快尝尝。”
“哎哟……什么好东西,这个味道……”李母抬起手在面前扇了扇,就着李雨升递来的吸管喝了一小口温水洇嘴唇,李父将那装在塑料盘子里、巴掌大小的榴莲端上来,用叉子叉起一小块,递到李母的嘴边:“快点,尝尝,特意给你买的。”
“不行不行,这个味道,我受不了,你们爷俩吃……”
“妈,你信我,真的好吃着呢。”
李雨升笑着小声劝着母亲,李母浑浊的眼球朝着李雨升的方向转了转,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用力道:“好、好,我儿说好吃,那我就尝尝!”
“对喽,快尝尝吧——”李父就势将叉子递到李母嘴边,笑呵呵地看着李母愁眉苦脸地抿下一小口,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连日沉闷的病房总算有些欢快的氛围,李雨升笑着看了母亲一会儿,见母亲稍微吃了两口东西之后又开始浑浑噩噩地犯迷糊,同父亲对视一眼,趴到母亲病床边,轻声道:“妈,妈,你听我说,你好好儿地。乖乖地养几天,我给你联系好大城市里的医生了,专家,保准治好,我今晚就走,亲自把他给你接过来,让他给你治病。等我一回来啊,你就什么都好了,成不成?你可得好好表现,别给我爸添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