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沉默好像有许许多多的不堪——不堪的不是李雨升,而是垂着头,似乎有些难过地站在他对面的、不知道算不算做“人”的男人。
李雨升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心脏跳着疼了一下,好像突然断了一根肋骨刺了进去,让他急于打破这不适宜的沉默。李雨升吸吐几口烟,将烟屁股在电梯口的垃圾箱上按灭了,开口问道:“你真名叫什么?”
他站直身体,向前走了一步,不过离梦中情男还是不算太近,扬了扬下巴:“我知道你不叫祝明。”
梦中情男没有问李雨升为什么知道,也没有后退,似乎只是迟疑了一小下下,就回答了李雨升:“鹿明烛。”
“——梅花鹿的鹿,明暗的明,烛火的烛。”
男人略显多余地解释了一句,语速很慢,说完之后,他抬起头来,终于又愿意看李雨升的脸了。
“鹿、明、烛。”李雨升略微皱了下眉,他无比确定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前世今生的记忆,但这三个字就是莫名其妙若有实质一般在舌尖齿列盘绕,李雨升低头对上眼前这个男人的视线,总觉得那双眼睛里还有许许多多期待与悸动的感觉在。
于是李雨升又低声叫了一遍:“鹿明烛。”
李雨升听到他小声地、好似穿越了几十年光阴地回答自己:“是我啊。”
李雨升看着鹿明烛的脸,准确地说,是看着鹿明烛的眼睛以及双眼之间的痣,看了不短的一段时间。
鹿明烛也与李雨升对视着,眼波很清亮,但是眼神中一时之间好像有盛不下了的情绪,一时之间又好像只有李雨升的倒影。
——妈的,这小美人儿确实不是人,哪有人能这么勾魂的!
李雨升在心里啐了一句,佯咳一声,错开些视线,问了一个所有知道自己有前世的人都会关心的问题:“我上辈子怎么死的?”
李雨升话音落下,鹿明烛的眼眨了一下,竟然又把头低下去了。
这一次的沉默有点非同寻常,因为李雨升看到鹿明烛的手在身侧攥紧了,身体也紧绷起来,好像李雨升问了一个最不该问的、鹿明烛最无法回答的问题。
李雨升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下,既然鹿明烛说自己还没到一百岁,李雨升这辈子又已经眼瞅着就要活到三十年,如果真是按照“十八年后一条好汉”的说法,很有可能自己上辈子是个英年早逝的主儿,而且说不定死状凄惨,
第6章 是我害死你的
——毕竟给鹿明烛这种见到无数厉鬼的人都弄出心理阴影来了。
前尘往事要是都是好事乐事光明事,那还能说出来当一当“好汉当年勇”的谈资,要是不好的事情,反正都隔了一死一生一轮回了,李雨升觉得不过是个昨日之日不可留,看鹿明烛那一副多少有点楚楚可怜的样子,也不是很想逼他非得给自己一个答案,便勾了勾嘴角,换了个轻松又不着调的问题:“你说不上来就算了,那你说说,上辈子咱俩是怎么混到床上去的?”
其实李雨升还想问问——上辈子的自己,也像这辈子一样,一看到鹿明烛就想对他耍流氓么??
然而这个问题好像也是个禁忌,鹿明烛身上那股沉重的气息一丝都没被李雨升的有色发言抵消掉,李雨升倒觉得奇怪了,但是还是想了想,重新改换了话题:“要是这个你也不想说,你就和我说说,上辈子咱俩都有啥你还记得的事?好事的那种?”
鹿明烛的头在李雨升的眼前低着,他个子本来就矮,和李雨升差了太多,李雨升只能看到他一个乌漆嘛黑的头顶,看到又细又软的头发,被微风吹动着,在李雨升的心里晃来晃去,晃得人怪痒的。
“落梅城四月的第二场雨,我过珑萌胡同的石桥,你把我的伞撞破了。”鹿明烛轻声说了一个长句,李雨升等着他的下文,等了足足一分钟也没等到,不由有些诧异:“就这个?”
鹿明烛“嗯”了一声。
李雨升咧了咧嘴,难以置信地问:“这是好事?”
鹿明烛又“嗯”了一声,为了表示肯定,还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得,看来我上辈子是没带你享过什么福。”李雨升又抽出一根烟来,叼在嘴里点燃了,悠悠的吸上一口,用胳膊碰了鹿明烛的肩膀一下,“所以我这会儿住哪儿?能不能住你家里?”
李雨升本以为鹿明烛会爽快答应,没想到对方竟然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行!?那我他妈能住哪儿啊?掏钱去宾馆?”李雨升瞬间急躁起来,之前因为一堆破鬼烂事而忽略了的焦灼一下子从脚底板窜到了脑瓜门,提醒李雨升,他现在是一个刚花光了积蓄买房第一天就被迫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