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祢重伤的身子在不停颤抖,他哑着声音道:“你要为天威军翻案?”
“是。”
“太后同意么?圣人同意么?崔卢两位相公同意么?”金祢震惊之余,隐隐有了快意之情,任凭崔珣再怎么翻手为云,如今不过也在做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罢了,他嘲弄道:“除了你,没人同意。”
崔珣只是淡淡说道:“我要翻案,轮得到旁人同意么?”
他道:“你不写,可以,察事厅的八十一道酷刑,你不过尝了十道,剩下的,大可逐一尝过。”
金祢咬牙,身体痛不欲生的疼痛一阵阵袭来,他承认,他不是什么骨硬之人,这天下,骨头硬成崔珣那样的,寥寥无几,偏偏他不是其中之一。
他惊惧之下,只能招道:“突厥人根本不信任我,我也并不知晓落雁岭详情,我只知道,当日随尼都可汗进攻丰州之时,尼都可汗并不攻城,而是率二十万大军埋伏在数百里外的落雁岭,我不得其解,想跟尼都可汗打探,都被他斥退,于是只能跟他最信任的附离卫胡禄打探。”
“胡禄说,尼都可汗埋伏在这,是准备等着捕一群狮子,我问他,什么狮子,胡禄只是一笑,却不挑明,我又试着问他,怎么知道一定能捕到这群狮子,他说,狮子的朋友,亲手将狮子驱赶到猎人的陷阱中,当然能捕到,之后,天威军行军到落雁岭,被尼都可汗一网打尽,我那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胡禄说的狮子,便是天威军,而亲手将狮子驱赶到陷阱中的朋友,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除了时任丰州刺史的裴观岳,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我任百骑司都尉的时候,裴观岳还是个岌岌无名的七品亲勋翊卫队正,我对他的了解,只限于此人以寒门之身,迎娶了太原王氏女,自此官运亨通,但仅凭此事,也知此人绝不简单,况且,丰州城以他为尊,郭勤威又极为信任他,除了他,我想不到旁人。这次逃出突厥,为了保命,我便想以此事试探裴观岳,没想到裴观岳以为我知道内情,他竟然没有否认,只不过,我找过他几次后,他大概也试探出我手中并没有证据,所以,他要求我诬陷崔少卿后,才会助我逃出生天。”
崔珣听着,眸中神色冰凉,良久,他才道:“写。”
一张白麻纸又写完了,崔珣手指探入袖中,抚摸着五色锦荷囊,他道:“金祢,最后一件事,永安公主,是怎么死的?”
金祢愕然,崔珣道:“三十年前,你是百骑司都尉,一切脏事都经了你手,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晓?”
“我……”金祢犹豫了,他的确知晓,但是他根本不敢说,他怕说了,他会比现在下场更凄惨。
崔珣悠悠道:“你找上我伯父,他则给了你一张过所保命,他向来刚直不阿,为何会帮你这个叛国之徒?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手握他的把柄,但到底是何把柄
,能让他背弃原则,选择帮你?”
他顿了顿,又道:“除非那把柄,是他所需维护之人的把柄,他此生,最敬佩、最忠心的人,不用我说,你也知道。”
金祢张了张口,他没敢说出来,但是那两个字,崔珣和他都心知肚明。
金祢终于喘着气,道:“崔少卿,你要为天威军翻案也就罢了,你还要查永安公主的案子?恕我直言,你纵然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
崔珣轻笑一声:“那又怎样?”
金祢喃喃道:“你真是疯了。”
崔珣攥着袖中荷囊,他淡淡道:“所以你招是不招?”
“我就算招了,你又能如何?莫非你想用此事去要挟太后,要挟崔颂清?”想到太后的狠辣,金祢忽奇异笑了:“若你这般做了,我看崔少卿的结局,会比我还惨不忍睹。”
崔珣只道:“若你再不招,我让你现在就惨不忍睹。”
金祢打了个寒颤,他不甘道:“既然崔少卿已经猜出来了,何必还要我招呢?”
崔珣抬眸,凉凉看了他一眼,金祢顿时寒毛都竖起来了,他不敢再多言,只能道:“一切如同崔少卿猜的那样。”
他从牙缝挤出三个字:“是……先帝。”
三十年前,金祢还是大周百骑司都尉,这是太昌帝设立的专门监视百官的官衙,金祢当时不过二十余岁,他出身低微,得到太昌帝如此重用,自然恨不得马上做出一番成绩出来,不负太昌帝所托。
他手下暗探昼夜监听百官,一份份谍报递到太昌帝案头,他从这些谍报中,也知晓太昌帝一意孤行,推行新政,而百官大多出身世家,对太昌帝极为不满,更有甚者,还连络诸王,预谋将太昌帝赶下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