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作证,讲完这几句话,当于霁尘亲眼看着水图南的脸,由原本的迷惘疑惑,单纯无辜,在嘴角微扬的牵动下,彻底绽放出舒心顺意的大大笑容时,她有瞬间是没有反应过来的。
大意失荆州,她上了水图南的当。
“你怎么还,学会套我的话了呢。”于霁尘笑起来,不羞不恼,语气里除去意料之外的促狭,还有坦荡直率的赞赏。
有做的不好之处的,就指出来,直言不讳地批评,一如点拨水图南的听议评论;有做得好的,就及时予以肯定,大方表扬,不会因为水图南某方面比自己优秀,就恼羞成怒,靠威势压人。
看着这样的于霁尘,水图南觉得,跟算盘精学东西,或许没有跟错。
交锋这么多回,她这是第一次赢过于霁尘,笑得开心:“要是不听你亲口讲出来,我心里始终是不敢确定的,”
氛围轻松愉快,她语气轻快带笑,问了句:“你和于粱是什么关系?”
“看来泰湖沿岸那些产业,是于粱留给你的,”对于水图南的问题,于霁尘并未予以回答,仅仅是接着她的话题,表达自己的观点,“那你就更不用担心,令尊会抢夺走那些铺子了。”
水图南神色不变,眉眼带笑,笑里却像带了刀,锋芒浅露:“你既然晓得于粱和我的关系,那应该也晓得十二年前,倒底发生过什么事。”
“我是不相信,旧事你半点不记得的。”于霁尘淡淡地打断她,眉眼笑意未散。
水园的眼线报来消息,说水图南把七岁时经历过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于霁尘对此并不相信。
“我原本也没打算,能从你的嘴里晓得点什么。”毕竟这算盘精说过的每句话,都不能轻易相信。
可究竟孰真孰假,水图南也懒得去追问,她只是定定看过来,用侬软的江宁调子问:“你是于粱么?”
于霁尘摇头,无波无澜地告诉她:“于粱夭折时,年七岁。”
于粱死在七岁那年,菊花盛开的时节。
作者有话说:
南南:真找错对象了么?
15、第十五章
夏天的傍晚,乌金西沉,赤练当空,池塘蛙叫,树上蝉鸣,有三个小丫头,排着队,沿着掩映在花木下的树荫小径,赤脚往家回。
她们满身泥水,满脸笑容,三人背上的背篓里,第一个装着虾蟹,第二个装着鱼,最后一个装满鲜花。
“你几时去江宁?”走在中间的女孩,顶着把头发抓出个“泥角”的脑袋,问前面的人,“夏天结束前,还会回来么?”
走在最前面的女孩年纪最小,抠着脸上干巴的淤泥,声音沙哑地报上出发日期。
阿粱她娘怀她时爱吃辣,吃得她天生烟嗓,分明只有七岁,一开口就给人少年老成的小大人感觉。
“非得三伏天赶路么,那多热呐,不然你给你娘说说,晚几日再走吧。”小阿尘建议着,随手抓了抓头上的泥角——捉鱼时,她把头绳丢了,披头散发,阿粱用两把河泥,给她头发抓成个冲天角。
至于为什么是独角,阿梁说,阿尘脾气犟,做事凶,像那头打遍庄子无敌手的独角大水牛,所以也给阿尘抓一个角。
三人还为此打了赌,赌阿尘回到家后,会不会被她娘和爹轮番暴揍。
走在最后面的高个子微胖女孩,头上顶着片荷叶,大声补充:“晚几天再走嘛,不仅可以避开伏天的暑热,我们三个也还能再玩几天,阿尘的外公来信说,过几日,要来带我们去他的荷塘里采莲蓬,还要做醉虾给我们吃。”
小阿粱有自己的主见,摇了摇头:“江宁有人在等我,我要尽快去找她,等到了秋天,天气不热时,我带她回来找你们,到时候我们可以一块玩,但是你们不准欺负她——”
说着,她转过头来,食指隔空朝阿尘一点:“尤其是你,阿行啊?”
说话间走到日头底下,路面格外烫脚,后面两人边走边蹦,异口同声大笑:“当然行的呐!”
“哎呀!”最后面的小秧秧,背着满背篓的花跳脚大呼起来,“泥鳅都跳出来了,阿尘别蹦了,泥鳅!”
小径上蹦跳着走路的三个娃娃,下一刻手忙脚乱蹲下去捉泥鳅。
小阿尘忘记了,自己的背篓里衬有油布,没盖子,捉泥鳅时蹲着往前一个猛蹿,背篓里的水、鱼,以及泥鳅螃蟹,基本全被她泼掉出来,顺带洗了个后脑勺。
回到家,独角水牛造型的小阿尘,意外地没有挨揍,反而罕见地,赶上爹爹和阿娘在屋里吵架。
背篓里的水,早已被洒得不剩多少,小阿尘蹲在院子里,看了许久的鱼和泥鳅抢水,等爹娘吵架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