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史泰第升不上总督,或者调不去大邑,那么压在他下面的任义村,又哪里等得到出头之日?
他可是花了大价钱在大邑上下打点的,不能白白浪费这个好机会。
“还考虑那些做什么呢,”史泰第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江水江水退不去,粮食粮食不够吃,不向大邑求救,难道等着那些暴民冲进来,砍了你我的脑袋去平息众怒?”
说完他重重拍椅子扶手,无比后悔:“不该答应于铁驴给那些卖田的人补粮食的,这下倒好,五十万亩种桑的地备齐,周围所有地方的粮食,也让他买来发了个精光,我向隔壁几个州赊都赊不来!”
“啧,”话赶话的,史泰第嘀咕问:“买那么多粮食回来,你说于铁驴真的发完了?”
任义村坐在椅子里,听到这番话,心里有些发虚,沉默片刻,他的眼尾忽然抽动起来:“你方才说的,未尝不可一试。”
老任动杀心的样子,史泰第还是见过的,他登时愕住,往屋门方向瞄一眼,确保没人,两手按住椅子扶手压低声音喝问:“我说的那句话?你什么意思?!”
任义村没有立马答话,他端坐在椅子里,胸膛大起大伏着,外间落雨声盖不住他粗重的呼吸声,像是在做最后决定。
良久,就在史泰第想要开口催问时,任义村咬着牙低声道:“等那些暴民冲进衙门,平乱的功劳,不就主动送上门了?”
温顺的江州百姓世代不曾造过反,但暴乱确然有过,发水后有人蛊惑百姓发起暴?动并不罕见。
“我的后土娘娘,听听你在说什么!”史泰第简直要原地炸膛了,急到不得不用力呼吸,脑袋发懵着阻止任义村。
他道:“你怎知朝廷不会追究你我的责任!官逼民反,这是掉脑袋的大罪!我还不想死呢!”
“不,这件事反而越快越好,”任义村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这时反而比史泰第还要冷静,还要头脑清晰:
“黄山堤决堤到今日,不到十天,我们已追责黄山知县等人,虽堤坝监督官在逃,但他是阉人,不是我们处理得了的,
还有,我们已经在尽力筹措粮食了,只是受五十万匹丝绸生产的影响,粮食筹措的慢了些。”
听着他这些话,史泰第头脑里,竟也慢慢跟着形成想法。
见史泰第容颜稍动,任义村继续道:“可是那些暴民趁机生事,冲进总督衙门要造反,这个时候我们出兵平乱,只会有果决之功,不会有延误之过,”
他以手比刀,说得简单如杀鱼:“届时,不但能在朝廷上遮掩一二水灾的影响,而且我们不说能得到嘉奖,至少先不被责罚,再者,此举也能杀鸡儆猴,弄死一波乱民,让想乱的不敢乱,稳住江州局势,岂不是一箭三雕?”
这个主意,听起来不错。
“可那个逃跑的黄山堤督工,”史泰第有点心动了,琢磨道:“若是他把堤坝上当时的真实情况,告诉大邑那位大总管,我们不就是在玩火自焚了么。”
黄山堤的真实情况,哪里经得起层层盘查!这里面有多水,史任二人和黄山堤督工太监,同样的心里有数。
任义村冷声一笑,胸有成竹:“他不会的,你让于霁尘去趟汤若固那里,那个督工太监若还能活着走出江宁,我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给你下酒。”
“行了行了行了,”这赌的什么血腥毒誓,听得史泰第害怕,连连摆手,偏过头时眼珠子转得贼精,“这种打打杀杀的事,还是得你这位带过兵的刑名来,一切听你安排就是!”
任义村笑开,神色让人琢磨不透,似乎是看穿了史泰第的小算盘,不过他不计较:“既然如此,咱们便继续‘努力救灾’,一面治水,一面赈济,追究黄山堤决堤的事,稍往后缓缓?”
见任义村没发现自己的小心思,史泰第自是欣然答应,二人一拍即合,起身继续去应付外面堂里的十几位知县。
事到如今,进退维谷,任义村的办法不失为一条路,史泰第不插手,只让任义村去干,若成,那便是他二人的共同功劳,若东窗事发,他则能轻易把自己摘干净。
这种事,足够他们死去活来八百遍,太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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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日发酵,事态已然不可逆转。
水图南在茗县受风寒发热,回到江宁城后,昏昏沉沉一病许多日,也渐渐清醒过来。
状元巷,于家:
“你对我做了什么?”她坐靠在床头,感觉三魂七魄还没有尽数回到身体里,脑袋晕得不行,勉力支撑着才能和人对话。
昏沉几日,她模模糊糊感觉出来,于霁尘对她做了什么手脚,思来想去,只可能是入口的东西有问题,故才有此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