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方便保暖,两个人肩抵着肩,脚挨着脚,离得很近,就像以前许多个同床共枕的夜晚一样。
脚上还时不时传来一阵痛感,卫云章入睡得并不容易。而崔令宜也才刚刚浅眠过一小会儿,这会儿也不是那么想睡。
她翻了个身,盯着卫云章的后背看了一会儿,小声道:“卫云章。”
卫云章回过身来,看着她。
她问:“你小时候一个人睡觉,会不会觉得害怕?”
卫云章:“想听实话?”
“当然,假话有什么好听的。”
“会。”他诚实回答,“因为看了些鬼怪故事,便总觉得夜里有鬼。”
“然后呢?”
“那时候我们家还没有如此显赫,我和大哥睡一屋。”他想起小时候的时光,不由笑了一下,“有大哥在旁边,我便觉得就算有鬼,也该是两个人一起害,我不会孤零零一个人,这么一想,便放心多了。”
“没想到你小时候还挺怂。”崔令宜道,“真看不出有一天会长成现在这样。”
“现在什么样?”
“嗯……反正不像是怕鬼的。”
“我长大后发现鬼怪故事都是人为杜撰的,本来都不信世上有鬼了,结果碰上你我这档子事,反倒又叫我怀疑起来。不过,其实谁也没见过鬼长什么样,反倒是借鬼之名义行事的人,有不少。”卫云章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树影缭乱的夜空,“你呢,你小时候怕鬼吗?”
“不怕。”她说,“你见过哪个杀手或细作是怕鬼的?吓人之前先把自己吓死了。”
卫云章:“那你真厉害。”
“但是我怕人。”她继续说,“在最初培训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住在一个大通铺里,因为知道最后有选拔,所以就会有人偷偷往你的褥子里塞点奇怪的东西,比如咬人的虫子什么的,想用这种方式害你,让你不通过。所以我每天睡觉前都要把周围仔细检查一遍,睡觉的时候也不敢离别人太近。如果有人起夜如厕,我会立刻被惊醒。”
卫云章动作一顿:“后来呢?”
“后来我在选拔的时候,当着考核官的面,把他们都杀了。”她平静地说道,“再后来,通过了选拔,有了独立的住处,人与人之间的竞争没那么大了,睡觉才终于踏实了一些。”
卫云章凝视着她的侧脸,良久,道了一句:“辛苦了。”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崔令宜难得说句真心话,“我一开始到你家的时候,以为像你们这种家族,内里一定勾心斗角,所以我很想从你嫂嫂那里入手,离间
你和你大哥,然而失败了。如果我早知道你大哥曾经给你挡过一箭,我肯定会换种方法。”
“什么方法?”
“不知道。”崔令宜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俩刚互换的时候,我还曾阴暗地想过,要不这个卫三郎以后就我当好了。家庭和睦,前途无忧,人和人之间命运差别怎么能这么大,下辈子我也要投这样的胎。”
卫云章喉头动了动,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说什么都像是炫耀与怜悯。
“唉——算啦,我也只是随便说说,我很能接受现实的啦,况且我比那些饭都吃不上的穷苦百姓已经好很多了。”崔令宜道。
“以后……”他沉默许久,还是说道,“以后会好的。”
“但愿吧。”她说。
说了这么久的话,终于有点困意了。崔令宜打了个呵欠,闭上了眼睛。
她感觉到旁边的人似乎还在看她,于是她闭着眼,伸出手,把他眼睛盖住:“行了,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还得赶路呢。”
那双眼睛的睫毛在她掌心里颤了颤,最终还是合上了。
次日清晨,崔令宜从一片寒气中醒来。
火堆基本已经烧尽,只有枯黑的焦木最底层,还残留着一丝丝未曾散去的温意。
再睡下去只会着凉,她把卫云章喊起来后,自己先拎着水囊去溪边打水,而卫云章则留在原地收拾包袱。
二人洗漱完,又各啃了半块饼,权当早饭。
卫云章脚上的伤口已经凝结,只是一受力就剧痛,所以只能让他坐在马背上,崔令宜在前头牵着两匹马,慢悠悠地行走山林。
……
这座山,他们走了两个整天才走出去。
中途还偶遇了一只野鸡,崔令宜一时兴起,刚准备去捉,就被卫云章叫住。
“让我试试。”他说。
然后拨开袖子,露出了崔令宜的暗器手镯。
崔令宜:“……”
卫云章坐在马上,皱眉眯眼,对着那只野鸡瞄了好一会儿,久到崔令宜都有点不耐烦:“你是不是不会打猎啊!”
卫云章立刻道:“我当然会!而且射箭弓法很准!只是从来没用过这么偷偷摸摸的东西,还需适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