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滚草(31)

所以自然而然地,当程思敏问到他家人的状况时,他打出了肯定词。

“嗯,和好了。我下午还在我姥爷家吃饭。”只不过和好的契机并不完美,做错事的人也始终没有道歉,新仇旧恨,他现在重拾了两位长辈,代价是失去了他爸。

说到他姥爷,时应想起门外的咸菜缸了,他从床上爬起来,趿着拖鞋重新打开大门,将缸搬回了客厅放在角落。

“我都忘了你姥爷长什么样子了,就记得特别特别高,以前老骑个大二八来学校门口接你。有时候你姥姥跟着一起来,你姥姥个子也高,特瘦溜,剪发头,一点都不驼背。他们现在身子骨还硬朗吧?”

手机中程思敏还在絮叨,时应彻底心想可不是吗,狗脑子能记住什么?几个小时前你俩还在面对面买卖二手家具呢,得亏谁也没认出谁。

“嗯,挺好的,你爸妈呢,也还好吧?”出于礼貌,时应也客气了两句。

睡意彻底没了,时应站到冰箱跟前找冷饮,弯腰瞅了一眼,最后一瓶冰可乐被他开给程思敏了,家里现在只有冰水和冰啤酒。

视线在左右滑动了几下,手臂探向铝合金的易拉罐。

打开瓶盖灌下半瓶,他走到阳台吹风,楼下不远处有一对醉酒的小情侣正在幽会,女孩儿撒娇让男孩子背她,但是身体摇摇晃晃,几次从男孩的背后往上跳都没能成功登陆。

两人歪歪扭扭痴痴地笑,最后男孩一把将女孩儿抱起来抵在路边的大树上热吻。

巧了,他们身后那颗沉默着,被当做情侣 paly 一环的,也是一颗白杨。

“哗啦”一声,隔壁阳台的推拉门也被打开了,时应收回搭在栏杆上的啤酒,轻轻侧目,视线中,灰黑色的墙壁边缘能看到几丝被风卷起的长发,在月光下闪着银色的光,犹如钓鱼上钩的尼龙线。

冰凉的啤酒再次划过喉管,楼下的小情侣蜜里调油难舍难分,西门口打更的保安到了巡逻的时间,拿出高瓦数手电筒骑着自行车开始朝着他们的方向行进。

时应没挪视线,虹膜里倒影着程思敏的头发,耳朵还可以能听到程思敏打字时手机发出的键盘音。

她在打字,给他打字,长长一段后,程思敏对着今晚的月色叹了口气。

时应低头看手机,上面不痛不痒地写着这样一段话。

“他们啊,我还真不知道。我好久没和我爸妈联系了,咱们高考那年,他俩又要了二胎,妹妹文静乖巧聪慧,好像我的迭代加强版,各方面都比我小时候优秀很多。估计他们现在一家三口肯定很幸福,应该也不需要我了吧。”

“无所谓,反正我也不需要他们,我现在也很好。”

“哦,忘了,你没高考。”时应高二那年提前出国了,时应初中毕业转学后,他们之间没有联系过,但关于时应的传说广泛流传在半山一中内。

毕竟他曾是社交圈的中心,不少同学都主动跟他保持着联系,热消息也会传到程思敏的冷耳朵里。

“幸亏你没考,你不知道那年数学有多难!答题的时候我把笔杆都咬瘪了。不过就算你考也考得不是我们的卷,你应该是甲卷。”

说着,程思敏突然朝着客厅的方向“喂!”了一声,很快,阳台推拉门再次发出声响,程思敏的脚步声渐渐从时应耳边消失。

大约是老公回家了吧?再或者是孩子们淘气打闹。

程思敏和他不一样,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程思敏好歹还有自己的避风港。

从这种角度来看,时应不具备安慰对方的条件,更加没有分享共鸣的资格。

别人的青春是电影播完待续的彩蛋,是旧衣服兜中的糖和课本内的信,他的青春残留物是微信昵称名为“螺蛳粉加辣加臭”的道德炸弹,一不下心就能让他万劫不复。

即便他很想和程思敏倾诉一下,他爹新儿子的老妈比他还小半岁的这件事有多荒谬。

相信以程思敏化险为夷的幽默感,肯定能讲出让他也能跟着笑的惊世奇语。

天知道,他现在多需要真心实意地笑一场。

楼下情侣亲热的模样终于被保安的手电筒照亮,男孩子穿了一件伦敦男孩的假货短袖,身后反光的雄鹰展翅下赫然写着“BOI”三个字母,女孩儿穿着珠片裙,整个人犹如闪亮的灯球。

路灯下,BOI 带着灯球落荒而逃。

手里的易拉罐空了,时应收起手机,回了句“别打字了早点睡吧”,也对着天上的云遮月叹了口气。

回到半山定居是八月,待程思敏彻底安顿下来,已经是九月底。时间已到秋分,但半山酷热的暑气仍然势头正猛。

一大早,鸟刚叫,程思敏就在高低床的上床上被热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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