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酒的问题吗?”云谏驳道。
云天禄斥道:“不是酒的问题,你又能怎么办?”
云谏缓缓抿直唇线,一言不发就转身要回殿厅。
他不信。
昨夜今晨的柔情蜜意都还在怀里留有余温,他不信她会忽然变了卦。
云天禄捋起袖子,猛地将他按回栏杆边缘:“蠢货!你醒醒吧!”
“郡主愿意喝那杯酒,说明人家心意已定,你闹成这样,难道就能挽回她了?”
云谏觉得他说得刺耳,挣扎道:“那算什么心意……”
“那怎么就不算!”
半辈子都驰骋在疆场上的将军发了狠:“你是不是将自己的斤两看得太重了?”
“且不说贺若仁是羌摇皇室的皇长子,他年岁虽轻,但性情是有目共睹的纯善,入京以来受尽称赞,郡主欣赏认可于他,有何问题?”
“那二人还是在生死关头临危相识,有着绝妙的前缘!而满京城都合不上的卦语,偏生被贺若仁合上了,这就是应了天命!”
“有前缘,有天命,你凭何觉得自己一定能赢了他……”
云谏听不下去了,怒道:“我也有前缘!”
他腕间还缠绕着她越过万里的朝珠,他身上还有与她痛痒相关的清甜花香,他与她也曾经在许许多多的生死关头肩背相抵。
云谏一双浅眸被逼得猩红,额筋突起:“可我与她也有前缘啊!”
他说完这声,嗓音涩得发苦:“难道,我合不上卦语,就不行了吗?”
心底向来稳固的基石摇摇欲坠,不甘的情绪攥着心脏攀升而起,掐得他喉间哽得发紧。
沈弈叹了口气,拉他坐到阶下。
云谏扶住额头,良久都说不出话。
云天禄忍不住叹气,到底放缓了语气:“你生在将门,难道还不知道兵家常有胜败吗?”
“有些时候,愿赌服输,也就罢了……”
云谏闭了闭眼睛。
他不服。
凭什么要他服输?
他一朝一夕守了七个年头,搭进了大半条命,捧着心流着血,好不容易才一点点地从她的懵懂里浇灌出心意,才一丝丝地在她眼里养出了
动人的羞怯情思。
凭什么?
凭什么有人只靠那寥寥几字的卦语,轻而易举地就要叫他认输,毫不费力地就能将她从他身边抢走?
云谏紧紧攥起了拳,掐得掌心一片血淋,滴滴滚落在灰暗的台阶上。
云天禄也是心力交瘁,不想再看了。
他对沈弈说道:“你看着他,我去叫马车过来。”
沈弈抱着自己孱弱的书生身骨,瑟瑟想念着游学未归的萧玳。
他小心谨慎地留意着身边人的状况,却只见身边的少年垂着头,满身颓丧的气息,衬得那身张扬红衣都灰败了几分。
两人在长长的阶梯之下,不言不语坐了良久。
直到沈弈觉得自己身上的热量都快要被寒风耗尽的时候,吱呀的马车轱辘声停到了二人跟前。
沈弈站起身,犹豫着要不要去拉云谏的时候,一晃眼又觉得面前这马车有些不对。
金车玉轮,流苏金鞍,怎么看也不像将门的车马……
在他隐约意识到不妙时,身后已经传来了十分扎耳的人声。
“恭喜小可汗啊……”
筵席将尽,先离席的几道人影陆续踏下台阶。
云谏循声缓缓回过头。
贺若仁提着一枚浅白香囊,松爽地在手指上甩出几个圈,暗淡夜色里,那浅色的小巧影子分外显眼。
“她愿意,我很高兴!”
贺若仁收拢手里的香囊,快快活活地往空中一抛,又准确地接到了手里。
羌摇少年嗓音里都是雀跃:“能不能叫赖津快些与父汗说说,我想早些议亲!”
“我等不及了,今春我就要娶她!”
沈弈不自觉地心里一咯噔。
他还未来得及拦,身边的人影已经闪了出去。
“云二——”
“云二你住手!”
殿外的纷嚷惊呼声传来,黎梨的心猛然提起,飞快提起裙子跑了出去。
偌长的台阶上宾客们尖声叫着,不少人正想分开那两道厮斗的身影。
贺若仁被云谏狠按在地上,眼角已经挂彩,嘴上仍是不饶人:“我当然可以娶她!”
“她又不是你的……”
云谏身上戾气暴涨,牙根都咬出了血,扯着他的领子怒不可遏:
“她就是我的!我的!”
眼见他还要挥拳,四周尖叫声又起,黎梨慌忙跑下几阶:“云谏!”
台阶上煞气凌人的少年顿住了动作。
黎梨也停住了脚步,见他缓缓回头看了过来。
她轻轻再唤了声:“云谏,别……”
云谏顿了半晌,松开手下的人,起身朝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