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你的确是要去机场,”这位老爸的表情有些奇怪和不适,他喝了一口冰汽水,欲言又止,“但我想,那应该是去往中国的一个航班。”
“什么?”
瑞娅呆住,用最快速度在三秒钟内预测、判断了事件走向,这才缓缓露出一个从容的笑:“噢!我明白了。但如果妈妈终于打算跟她那位三十年没见面的中国母亲和好,恢复断绝的尴尬母女关系,那也该是由她自己回到中国,对吧?”
“瑞娅,你不知道,你的外祖母有多大的家业,她年龄大了,不能没有继承人,你正在适合培养的年纪,她需要你。”父亲将一杯冰水放到她面前,手肘撑着桌沿,跟她认真对视,“听着,如果你留在洛杉矶,生活在我们这样一个中产家庭里,自然也不错,可是远比不上顶级富豪家庭的见识和眼界。”
瑞娅嘴里的吐司掉了。
“我不明白。”
“你不是一直自称公主吗?那会让你变成真正的公主。”
瑞娅的五官都扭曲起来,她立即拍桌起身:“但是妈妈以前说过,那位外祖母是个非常固执、刻板的怪人!我不要跟那种人一起生活!我们早就说好这个暑假让我飞去俄罗斯看世界杯,我现在本该已经抵达莫斯科的各个体育场,但你却毁了承诺,爸爸!你没有契约精神!”
“那就把契约拿给我看看。”金发男人拿出打火机,开始抽一支烟。
每次女儿不喊名字而一直喊“Daddy”,这位父亲都感到无奈,拒绝瑞娅的要求的确很难。
“你忍心让这么聪明优秀的女儿放弃对解构主义的探索,去接受那该死的商业人生吗?”
“你的嘴巴真是自信,德里达如果还活着,应该每周飞来跟你见面聊天以完善他的理论。”
对方的冷静使瑞娅觉察到这次谈话的坚定,这似乎不是一场商量。
瑞娅尖着嗓音道:“爸爸,你不能这样对我?我错了。你知道我只爱音乐,除了音乐我不会去做别的任何事!你很清楚,三十年前妈妈也是为了音乐……”
她的话被打断。
“宝贝,你知道——”父亲点点烟灰,盯紧她,“为什么你只能玩玩翻唱,而总是写不出自己的爵士吗?”
“这就是我要去柯蒂斯的意义!”
男人继续自顾自说话:“因为你还没有经受过桎梏。从小到大,我和你母亲给你太过分的自由,但真正的自由是挣脱枷锁后的礼物。去吧,甜心,去经历另一段人生,我希望再见到你的时候你会有一副新的面孔。”
“爸爸,你不能这样对我!真的……不,不,不要!”
在父亲那双湛蓝的眼眸里,瑞娅看见了自己愤怒的神情。
她也看见了——
自己似乎正在后退,不受控制地后退——两侧肩膀如同被人分别架着退出了门外——双脚腾空,退到车上——双手无力挣扎抓着空气——可是加州所有的阳光、沙滩、棕榈树都在极速闪逝——而她的人直接退到了机舱门口。
再次睁眼……
飞机已降落上海浦东国际机场。
第2章 三角梅·银杏树
安静宽敞的贵宾楼外,穿着玫红色吊带露背裙的女孩走了出来,摘下墨镜。
阳光斜射在那张冷白、立体的混血面孔上,从眼妆的每一个细节、皮肤的每一处护理都可窥出精致。作为极小概率保留了父母一方蓝眼睛的混血女孩,这双眼眸倒并不是纯蓝色,而是略偏灰蓝,高挺的鼻梁与深邃的眼窝让这眸子像极了一汪幽蓝湖水。
较舒展的眼距平衡了高加索人种骨相的突出特征,也掩饰了眼睛背后的秘密。
“左小姐。”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人迎过来。
瑞娅扫一眼对方,静等下文。
“我是来接您的保镖瑰拉,以后将由我近身负责您的所有出行安全。请跟我来,车在这边。”
她注意到对方跟她说的是英语:“Quella?女孩?”
“左小姐,我的确是女性。”保镖为她打开车门,“高董安排我是因为我在美国有丰富的工作经验。”
搬运行李的司机早已返回,正在等待出发,瑞娅看一眼车,翻了个白眼:“所以我那位传说中的富豪外祖母竟然没办法派一辆劳斯莱斯来接人,对吗?直接告诉我吧,我以后多久能办一次派对?”
扑克脸保镖疑问:“派对?”
“别告诉我你没学过这个词。”瑞娅用流利的中文冷笑道。
“那恐怕是不行的,您的身份在下一次股东大会前需要绝对保密,我想,从这辆低调的车就能看出来。”
“见鬼!”瑞娅瘫着一张脸靠住后座车窗。
窗外的中国城市风景飞速闪逝,暮色正浓,离开浦东机场不到一小时,车经过外滩观景大道附近,可见东方明珠就立在巨大的熠熠光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