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多年来,除了旧疾发作,他未曾主动来他这里。
今日离病发还有几天,现在就来倒是稀奇。
摩那娄诘停下转茶盏的动作,用下巴指了指旁边喝茶的人。
“那小丫头今日及笄,带她来听你念念经,算是有了长辈训诫,差不多全了礼数。”
那迦有些诧异,以他师兄的性子,何时在意过他人的琐事?
他侧头看向红衣小姑娘,眉眼干净,不染俗欲,认真喝茶的模样,亦如刚刚蹲在地上说着信奉他师兄的模样。
他不禁莞尔,是个纯粹讨喜的人。
叶昭榆一边喝茶,一边听着他们的鸟言鸟语,正听的起劲,头便被敲了一下。
懒洋洋地声音自头顶传来,“过去听法师训诫。”
她走过去,那迦眸色清浅,朝她双手合十一揖,眉眼含笑地指了一个蒲团,音色清润。
“女檀越请坐,小僧为你讲些经文。”
叶昭榆坐下后,他随之也坐在了蒲团上,白色通肩袈裟散在周身,犹如莲华怒放,圣洁而庄严。
他语调顿挫的先用梵语讲一遍,随后换成汉话用一个个小故事引入,而后再说经文。
音调律动,如春雨落地,万物复苏,叶昭榆不禁听的有些入神。
等讲经结束,好似只是弹指一瞬,又像是已过千年。
她通体舒畅,觉得自己的心灵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净化。
不说四大皆空,单说她把少主从出千的黑名单里放了出来,就证明法师是多么的厉害,她是多么的有悟性。
她一抬头,好家伙,正殿中一个人都没了,法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怪她刚刚顿悟的太入神,连人没了都不知道,她立马起身往外走去。
第22章 连枝
莲池边,摩那娄诘揪着一片片花瓣把玩。
空中不知几时又下起了大雪,雪落在他的长睫上,像是白蝶栖枝,杨花入鬓,优雅又缱绻。
他一身红衣配白雪,天地间仿佛都失了颜色,而他,是世间最后一抹绝色。
“师兄勿要辣手摧花,莲华何辜?”
那迦撑着素伞走来,眼眸清浅,他身后印着一串串错落有致的白色脚印。
闻言,摩那娄诘手一抬,满池的莲花瞬间齐齐秃了瓢。
只留下一池光溜溜的杆,连一片叶子都不剩。
他转身抱臂看向那迦,一副“我就摧了,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模样。
那迦:“……”
冬日莲开已属罕见,他千辛万苦引来温泉水,悉心培植,才开了这一池子,就这么被他毁了。
他抬手默念一声,随后略带责备地看着池边人,缓步朝他走去,语气无奈。
“我就不该叮嘱你,保不齐它们还能开个几载。”
师兄的性子有时还真如同稚子一般顽劣,越不让他做,他就做的越起劲,倒不如不说。
摩那娄诘轻笑一声,眸中带着些许冷戾,周身的暴虐与肃杀毫不掩饰,衣袂无风飘摇,墨发微漾。
他在那迦面前,好似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收敛。
那迦弯腰捡起被他摧残的莲瓣,叹息一声,随后看着他,缓缓开口。
“局布好了?”
摩那娄诘眼梢微挑,勾了勾唇,负手看着满池残花,眸色慵懒。
“棋子皆已入局,只等东风起。”
“我是第几子?”
那迦手执素伞,白雪簌簌飘落,他隔着雪幕看他,音色清润。
摩那娄诘掸了一下肩上落雪,笑了一声,嗓音低醇富有磁性。
“你是最后一子。”
“意料之中。”
那迦也微微一笑,随后想到什么,眼中露出忧色。
“若是他们逼至绝境,妄想杀了摩那娄严,你与他死生相连,该如何是好?”
当年,师兄被师尊从边界带回后,功法逆行,经脉寸裂。
气血逆行至颅顶,疯了一段时间,差点杀光所有妄想控制他的摩那娄氏。
师尊在所剩无几的虚化寺众人的联手下,才堪堪保住摩那娄严。
师兄自此功法反噬,每两月便会气血尽亏,双目失神。
师尊为保王室一脉,便将“连枝”种在了师兄与如今的君主身上。
生枝置于君主,死枝置于师兄,生死相连,无上束缚。
君主生则师兄生,君主死则师兄殁,没有反之,借此钳制于他。
为他们征伐大漠,一统西域,还妄想将手伸至四海。
那迦眼中泛起一阵悲凉,如今王庭兵强马壮,众国归一,便不再需要师兄了。
所以想来个,鸟尽弓藏。
摩那娄诘眼中暗流汹涌,月光下,他的神情带着一丝阴冷。
“他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里,只有我杀,没有他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