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分钟后,合承忆回来了。恰恰正在洗脚,瞧见合承忆便伸长了胳膊。
合承忆抱了抱恰恰,又亲亲脸蛋,恰恰这才开心地晃着脑袋,小声背着诗。
“阿姨是给自己打的棺材,还准备了寿衣。”合承忆见叶杳进来了,向他解释道。
叶杳了然地点头:“宁村也有老人上了岁数就给自己把这些准备好,怕儿女担心。”
“对,老习俗了。”合承忆应道。
说完,他俩同时觉得对方是不是在这件事上太过平静了。也许像东盛林和潘崇峰那样,才是常见的反应。
叶杳抬起头,正对上合承忆的眼睛。两人此刻的眼神都是平静的,心中却又格外波涛汹涌。
这一瞬,他们同时明白,眼前的人,在他们分开的岁月中,各自的经历,绝非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
他们可以看惯生死,毫不避讳地去面对这件事,这不是单用勇气就可以解释的。
想到这儿,叶杳起身给恰恰擦了脚丫子。合承忆去倒水的时候,叶杳把恰恰抱进了怀里,捏着他的小手,用了力气。
叶杳不知想起了什么,眉头皱了起来,他怀里的恰恰感觉爸爸的胳膊越来越勒了。
“爸爸,恰恰紧紧。”小娃娃踢了踢脚。
“啊,对不起,宝宝。”叶杳这才回过神,卸了胳膊上的力气。
合承忆察觉到叶杳的异样,走过来坐在小椅子上,把恰恰的小脚丫子掏出来,塞进自己卫衣里面暖着。
这下恰恰高兴极了,坐在爸爸怀里,面前就是合爹爹,他太幸福啦。
夜晚的小屋里,是属于一家三口的亲密时光。
即使是半年前,合承忆也不敢想象这样的日子。不过现在,眼前的所有,都是真实发生的。
“杳杳,我好开心啊。”合承忆这么想着,就这么傻呵呵地说了出来。
“开心,开心!”恰恰立刻配合地鼓起掌,挂上了大大的笑脸。
瞧着眼前人这傻劲儿,叶杳没忍住也笑出了声。
即使什么都不说,他们也能感觉到彼此心中那真实的快乐。
这大概,就是心意相通吧。
过了会儿,恰恰咬起了自己的手指,合承忆赶忙伸手拽开他的小手,难得严肃地说:“宝宝,咬手指不卫生,而且手指甲咬坏了,长大了恰恰就不帅了。”
“不帅了?”恰恰坐直了身体,“不可以!”
合承忆抬头看了叶杳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差点被打断了思路,恰恰回过神仰起头问叶杳:“爸爸,祝奶奶的木盒子,是装人的吗?”
叶杳一顿,抬起手摸了摸恰恰的脸蛋,轻声说:“想起宁村的王奶奶了是吗?”
“嗯嗯……”恰恰小声应道。
他们在宁村时,曾经参加过一场葬礼。王奶奶生前对恰恰特别好,有好吃的都会送来。自己节衣缩食,逢年过节却都要给恰恰包红包。
王奶奶走得突然,没等到恰恰长大。叶杳一直觉得很遗憾,在葬礼上尽力帮忙,也无法填平心中的惋惜。
宁村的丧葬风俗和灵谷村有些类似,所以恰恰会记起来王奶奶棺材的样子。
“可是祝奶奶没有走啊,爸爸说…说,王奶奶走了,才住进去呀?”恰恰边想边说,语速很慢。
合承忆点点头:“祝奶奶是提前做准备,不想给她的孩子们添麻烦。”
“哦哦…”恰恰似懂非懂,又叹了口气,“我想王奶奶了…”
叶杳亲了亲恰恰:“宝宝记得王奶奶,奶奶会很开心的。”
“真的?”恰恰眼睛亮了起来,“那我永远不要忘了王奶奶!”
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那些生前的点滴,还留在活着的人的记忆里。这样,他们便还留有痕迹。
我们的怀念,是在记忆里找寻鲜活的他们。他们来过,也被深深记得。
恰恰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问叶杳:“爸爸,爸爸会忘了我吗?”
“不会。”叶杳轻声应他,语气却坚定。
“合爹爹呢?”恰恰吸了一口气,小嘴抿了起来。
“不会的,宝宝。”合承忆用力应道。
恰恰放心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可还没两秒,恰恰的小脑瓜子又转了转,他身体向前,要抓合承忆的手。
合承忆赶忙握住恰恰温热的小手,前倾身体等恰恰说话。
恰恰急吼吼地继续问:“爹爹,你会忘了爸爸吗?”
这问题,让合承忆和叶杳俱是一愣。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张了张嘴巴,不知如何回答。
可是恰恰好着急,像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今晚他就不睡觉了。
那这样,不如实话实说。这小小人儿啊,也不能敷衍。
“不会,我从来没有忘记…”合承忆捏了捏恰恰的下手,用力量给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