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霁予突然感觉非常没意思。
她上下打量了季谒一番,脸上还是笑,却是嘲讽的神色:“你是真的不明白吗?我看你现在过得挺好的呀,应该不需要我的钱了吧?更何况,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没钱了吗?以前装模作样就算了,现在还有跟我装的必要吗?”
季谒愣住。他设想过无数次和林霁予重逢的场景,林霁予会是什么态度。兴奋的,冷淡的,抗拒的,无谓的,百感交集的,旧情未泯的。唯独没有想过眼下的情况——一直以来,林霁予什么都知道。
林霁予追季谒,整整追了一整个大一上学期。采用的方式简单又直接,满学校围追堵截,找各种理由送礼物,疯狂上糖衣炮弹。
不仅针对季谒本人,甚至连他室友、一起参加比赛的队友、院学生会的成员都买通了。季谒身边的人,应该没有谁没收到过林霁予点的奶茶、送的零食。
到最后,只有季谒还在坚持拒绝,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劝他,就和林霁予好了吧,她漂亮有钱,对他也是肉眼可见的好,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而这恰好是季谒无法答应林霁予表白的理由。他穷的太明显,而她又富得太高调,以至于顺势和她在一起,任谁都会认为他是图她的条件。
然而事实也是如此。
季谒实在缺钱。
他父母早亡,家里只有一个得了肝癌的奶奶。癌症早有苗头,但奶奶不声不响地撑过了季谒整个高中时期,直到他顺利上了大学,他才知道,原来奶奶一直在靠止疼药熬着。
无论是手术,化疗,靶向治疗还是介入治疗,金额都不是他们这个靠吃父母意外去世赔偿金勉强维持生活的家庭能出的起的。
自从上了大学,季谒就开始兼职,参加比赛,想尽各种方法赚钱。因为就算是最基本的介入治疗,也需要几万块。
季谒查过很多资料,也问过医生。介入治疗也好,化疗放疗也好,都有很多副作用。
奶奶的肿瘤并没有发展到恶性晚期的程度,年纪也还没到 70 周岁,还有机会做肝移植手术。不管是有机会得到别人捐赠的肝脏,还是用自己的肝做配型,只要有一线希望,季谒都愿意尝试。
季谒唯一的目标,就是尽快攒到钱,给奶奶做手术。
差的只有钱。
不过几万块,撑死十几万,根本算不上什么钱。以季谒现在的资产规模,足够支撑做上千台这类手术。
但对于 85 岁的季谒来说,对于无数贫穷之上还要承受恶疾的家庭来说,六位数的钱,说是天文数字也不为过。
大一下学期,第一届由互联网企业和通信行业国企联合发起的移动互联网创新大赛开赛,最高奖金有 20 万,季谒迅速组了团队,在老师的指导下参赛,一路杀进决赛圈。
奶奶不能再等了,这几乎是他最后的希望。
最后当然是落选了,总有更厉害的学校和更天才的对手。他们拿到了入围奖,只有奖杯,没有奖金。
从比赛现场回学校时,林霁予竟然在现场等着。她甚至为了庆祝季谒得奖买好了礼物。
季谒拒绝接受她买的那支卡西欧电子手表。林霁予处理退货的方式一如既往,她看也不再多看一眼,就把特意扎了蝴蝶结做装饰的包装盒,径直扔到了垃圾桶里,自己开着小跑车走开了。
季谒犹豫良久,还是把表从垃圾桶里捡了出来。后来他特意去商场里看了一眼价格,那支表价值 3200 元。足够奶奶做两次化疗。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资源是直接为季谒准备好,能让他轻易拿到的。他的人生,不顺的事情总是那么多。
唯有林霁予是现成的。
从第一次见林霁予,季谒就知道,她是自己最看不上的那种人。什么都不是,却偏偏什么都有。
为了奶奶,季谒对自己这样说。在其他人问起时,也对别人这样说。
有了合理的理由,季谒才觉得自己卖身卖得正义。有了孝心这个悲壮的理由,他才能接受自己坐在了一个女孩的副驾驶,靠她刷卡才能活得轻松一些的事实。
连他在美国第一年的生活费,也靠林霁予给他出了一部分。
这所有的一切,季谒都明码标价,记在账上。总有一天,是要还给她的。
所以,林霁予说的没错。季谒和她在一起,的确是为了钱。
季谒开口道:“我不否认,一开始我确实是需要你的钱,但后来……后来就不一样了,不然我也不会找你这么久。”
林霁予不耐地说:“算上我们在一起的三年,到现在我们认识已经十年了呢,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从来没有想过去了解我。我根本不在乎别人是不是贪我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