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招,是我那父皇想出来的?”
赵鲤虽用疑问句,却很肯定想出此招的,有且只有那个野爹隆庆帝。
沈家叔侄断不可能主张这样大逆不道之事。
且在泰昌殿下修筑这样庞大的地宫,召回皇子藩王等,须有隆庆帝配合。
沈晏不答,只态度已是默认。
赵鲤忍不住抬手狠狠揉了一把脸。
她终于伪装不下去,有些破防:“野爹的仙真是没白修。”
走的这是什么邪门路子。
沈晏轻咳一声,全当没听见她说那声野爹。
只低声辩解了一句:“陛下也是为了家国和这天下百姓。”
赵鲤阖目沉思。
盛京接连大乱,曾供奉的神祇在初期并不能给他们提供太多帮助。
在局势将要全面失控时,隆庆帝出了绝招。
摸索过程中,绝世孝子一拍脑门想出了力挽狂澜的造神法。
发掘了祖宗棺椁,献祭了全家——真正意义上的全家。
于一个帝王而言,此举确是为了家国天下。
赵鲤内心矛盾至极,既惋惜这些牺牲,敬佩这种奉献,心中亦然生怖。
她定定看着沈晏:“虽以太祖为基石,可这般牺牲之路创造出来的神祇难控。”
血祭速成喂养出来的神,凝结负面情绪当然不会是什么善神。
“你们需要可控的力量清扫动乱,获得主动权。”
“于是黑布蒙身的神像和诡王出现。”
“黑布蒙法身。”
“百姓供奉血祭,全流向代行篡夺力量的诡王……也就是你。”
这种法子明显有水宛诡城隍的影子。
赵鲤一席话,句句正中要害。
沈晏未曾料到,她仅凭几条线索可将事情还原到如此地步。
赞道:“难怪玄虚子真人一直想收你为徒。”
赵鲤一点没有被夸的高兴,面无表情继续道:“大殿建起,沈公为血池糜躯第一人。”
“所有人都以为,此举是为了让世人接受献祭。”
“可那只是最不重要的原因。”
“实则是血媒之术。”
赵鲤话音越急,她倾身上前扯住了沈晏的领口,将他拉得弯下腰来:“那日入血池的不仅是沈公,也有你的一部分。”
沈晏任由她扯着衣襟,散开的领子露出底下绷带裹身的胸膛。
他静静看着赵鲤,颔首道:“不错。”
“你们都是疯子吗?”
赵鲤以愤怒挡去眼中湿意:“成为诡王灵媒,你可知会付出什么代价?”
“祭祀在你便不死,祭池众生死前经历的痛苦,你都要受一遍。”
“身体残碎灵魂不全,永生受难。”
沈晏看着她,平静得很:“既要牺牲他人,那我们以身入局付出代价理所当然。”
赵鲤看着他依旧好看得要死的脸,猛将他推开:“好,那现在把你们为我准备的椅子,指给我看!”
沈晏被她推得后仰,踉跄一步才站稳。
昏暗火光中,他的脸色有些病态的白。
看着赵鲤时,脸庞仿若白色大理石基岩雕刻。
他沉默着望向一个方向,正欲抬手时。
跪趴于自己祖宗棺椁上的柴珣,突然呻吟声越大——他要生了。
第865章 怪人
虽然时间地点都不对,但光线不佳的地宫中,柴珣嘶哑又哭又笑的呻吟中。
赵鲤曾选修过的《高等魔法教义和仪式》一书中,部分内容浮现在她脑海。
阿尔比派的黑弥撒在魔鬼肖像前进行。
倒转十字架踩在脚下。
丑陋魔鬼与淫荡异教女神合体,丑恶不堪。
无言行进的残废者们、后背佝偻的殉教者、走上荆棘歧路的祭司……
他们或在杀人,或在赞美虚空之爱,或在冒渎。
美貌的世家子,由祭司为他准备领圣体仪式,待到牺牲之夜来临。
人体与生殖相关的分泌物均不洁,属污秽避忌。
人之体液即是魔鬼物质,要重返灵的存在,当斩断男根实行绝对禁欲。
……
时空流转,书页上描画的魔鬼教会壁画,在赵鲤眼前扭曲着,浮现具象。
至高荣誉的棺椁为祭台,颤抖、迷乱的男人将要分娩。
光泽黯淡的蛾翅低垂,灰色浑浊羊水,顺着他久坐萎缩的大腿淌下,玷污了身下的黄柏木芯。
赵鲤与沈晏静静地站着,同看这荒诞的祭祀。
接下来,该是祭司登场了吧?
赵鲤想着,好整以暇抱臂观看,神情冷酷得近乎无情。
果然,黑暗中传出脚步声。
铁索拖曳过青石地面,脚步声从藏于黑暗的长长甬道中传来。
一步一步,最终一张人面浮现在光暗的边缘。
歪斜松散的发髻上簪着一根歪扭银簪子。
因她头上那根歪扭簪子,赵鲤认出曾与这人曾打过交道——被关押在泰昌殿后殿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