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实话他们不太需要担心被咬尾巴,因为他们一撤,河口的那些水军就必须赶去支援他们的将领。
世界上最让人怄气的事情莫过于此,不支援不行,支援又已经来不及,看着敌人扬长而去还没法追击,嬴寒山想想就觉得想笑。
秋天的沉州天碧如洗,远处有烟云龙蛇盘绕,她倚靠在辕门前眺望远处,冷不防却看到一骑人马过着滚滚烟尘而来。
“淡河急报!”那斥候从马鞍上滚下来,咳得几乎说不出话,但仍旧用力抓着嬴寒山的衣袖。
“寒山先生,有报……有一支军队约莫千余人,奔袭淡河……!”
嬴寒山进军帐时所有人都到了,甚至杜泽也在这里,进门之前她看到林孖站在门口,看到她就很急切地冲上来,又被护卫挡开。
这个年轻的男人呼吸急促地盯着她,嘴唇翕动。姨妈,他沙哑地叫了一声,似乎还想说什么。
她向下按了按手,示意他稍等,然后转进了帐篷里。
“敌军分兵袭击淡河,”她说,“应该是几天就动身了,老板,我们……”
裴纪堂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他眼神肃然地示意嬴寒山看她面前的案几。
那上面放着一个用细布包裹的盒子,算不上精美。嬴寒山问询地抬头看了一眼周围人,伸手去开:“这是什么?”
然后,她嗅到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腐败血气。在黑色的血污中,有一堆白色的东西胡乱交叠在一起。
那是一盒手指,满满一盒
第045章 凶星将至
那应该是一个氤氲着露水和草木气味的清晨。
虽然水泽边的蒿草已经变黄,折断,被马蹄踏得匍匐在水中,周遭的村落也不再升起炊烟,但仍有人不愿意放弃故土。
那个没有用布巾扎头,脖子上系着一条汗巾的老农站在树下,把柴火堆在自己的脚边。
冬天快来了,今年的冬天会比往年更严酷些,邻里少了,活着的人只能自谋生路。
他用余光瞥着脚下的柴草,又眯起眼睛抬头,享受着这个秋天已经所剩不多的晴日。
突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过来。
那个农人睁开眼睛,伸手抓住了腰上的柴刀。他已经听出这是一人一骑,但仍没放松警惕——这世道任何骑马的人都值得警惕,即使手握武器,双脚站在地上的人也比骑在马上的人孱弱许多。
但当他看到马上的人时,他慢慢松开了柴刀。
那陌生人不着甲,身上也没有武器,当靠近他时那人放慢了前行的速度,直到停下。
在沾了尘土的发丝下是一张和蔼的,汗涔涔的脸,他凑过来,客气地叫了一声老丈。
这农民仍旧稍微有些警惕地看着陌生人,而这个骑马的来者微笑着拱手,仿佛自己是他的一个后辈。
他说自己是传令的信使,因为军情紧急不能久留,想托老丈把一个盒子送去附近的军营。
只要盒子送到,军中人自然知道情形,也会给他一份公道的奖赏。
农人从未听过这样的话,也不知道附近的附近的军营里是何许人。
他本应拒绝的,但那张忠厚的,有些薄汗的脸莫名其妙地可信——何况那人给了自己三十枚铜钱呢?
于是这个一无所知的农民,就在晌午后拿着这装满手指的盒子走向了裴纪堂营中。
嬴寒山对着盒子皱了皱眉,她对血腥的事物很少有所感。
作为一位实际意义上的杀生道女修,她没有大多数人会有的那种对骷髅或者血液所有的天生恐惧感。
这种恐惧源于对死亡的不安,而杀生道者的本能超越了这种恐惧。
她询问地抬头看着周围的同伴,试图从他们口中找到一些解释,但所有人都保持沉默,用眼光暗示她低下头去再看。
于是她又低下头去。
盒子里的手指已经开始分解,血块变得漆黑,嬴寒山意识到在它们之间散布着些小物件。
这些物件很难分辨,或许有一块割下的袖口,一个系着红绳的铃铛,两枚紧紧相连的贝壳,这些细碎的,不值钱的,生活化的小玩意堆在一起,被血染成暗褐色。
一股反酸的郁气涌上嬴寒山的喉咙,她的胃在这一刻收缩绞紧。
“不是吧。”她听到自己喃喃自语。
“是白门那边的乡里。”杜泽说。
世界上最残酷的计数工作就是数尸体。
或许数敌军尸体时会好一些,数字转化为战功的兴奋可以掩盖住其他的一切。
数自己人尸体时也没那么难过,至少在最开始的那个瞬间,可以把自己的同袍当做数字,不考虑他们是活人,只考虑我们的队伍损失了多少,我们是胜了还是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