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纪堂死的事情乌观鹭已经知道,前面就不怎么惊悚,惊悚的是后一句:“此事嬴长史已知晓,大事既成,奉长史为新主,统领文武。”
新主上人选都定好了,旧主上怎么办?
你猜?
“狂徒之言。”她把信合上,“大将军是什么人物,你不知晓,我还不知晓吗?杀峋阳王时我是亲眼看着的,纵使把整个沉州的兵力加在一起,也奈何不了她。”
她记得那副仙人的面容,记得嬴寒山踩着满地红莲一样的尸首和血走到殿上,这是真真正正的万人敌,不会有人想拿命试这一点的。
“刀枪奈何不了她,毒药也奈何不了她吗?”崔蕴灵紧咬着不放,乌观鹭也迟疑了一瞬。
“大将军辟谷,”她说,“纵然饮酒,也不会让陌生人斟酒……”
她不说话了,崔蕴灵也不说话了,后者沉着脸伸手在信纸上“嬴长史已知晓”那一节戳了戳。
“……”乌观鹭蹙眉把信纸折起来,似乎在努力想对策,想到一半突然抬头:“你为何告知我?你不该直接去沉州上告大将军?”
“我也得能见着大将军!”崔蕴灵又哎呀出一口气,“我是文官那一系的,头顶上是嬴长史,我去说谁认识我啊。”
“你头顶上是长史不假,你也的确是她提拔上来的……”乌观鹭盯着他的眼睛,“所以,长史若反,成功了对你有益,失败了纵然你上告。仕途也会受牵连,你为何要来告知我?”
这一句话好像是一把没掺水的炒面,一口就把崔蕴灵噎住了。他的面皮由白转红,由红转青,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地掀了面前子虚乌有的桌子。
“因为老子留着命是来挣钱的!”这只胖狸花被踩了尾巴一样嗷地开始跳脚,“谁要同你们争来斗去!”
“商人不让察举做官,商人贱!商人大富大贵也守不住钱!老子来就是为了挣能守住的钱,现在胳膊也丢了,二伯也丢了,好不容易有点钱了,谁折腾我我跟谁翻脸!权是什么,权是王八蛋!只有钱才是真的,地才是真的!权是用来守钱和命的,没了命要钱做什么!”
乌观鹭被这突然炸毛的胖猫吓得一缩,崔蕴灵又哎呀一声,捂了捂脸。
“……您就当我在路上撞了一路野鬼然后发癔症吧,这绝非仕途与否的事,是我一则不信他们真能杀得了大将军,二则不信他们真开了天眼杀了将军能稳住臧沉的局势。”
他冷静下来了,开始用胖胖的手指给乌观鹭比划:“崔某人隐瞒不报,那就是同党,他们要是失败了连我一起问罪。失败了还好说,咱大将军能给我留个全尸,成功了才遭罪,乌骑白鳞这俩活阎王除了大将军谁能压得住?别跟我说长史能压得住,以前是以前,以前大将军还有活着回来的盼头,一旦大将军真死了那就覆水难收。”
乌观鹭被他刚刚那一通跳脚惊得脑子一白,现在冷静下来,也不再那么打量他了。
“我现在就遣使,去告知大将军?”她说。
“不好,”崔蕴灵摇头,“我不好见大将军,那使者就更难见,我挂了个官名他们可能还忌惮几分,使者没名没分的,直接被按死也不是不可能。”
“那我叫其微去,”乌观鹭略微踌躇了一下,“她常在两地走动,应该不显眼。”
这次崔蕴灵颔首了:“紧要些,明天就催她走,现在那道让你离开让我留下的令还没传过来,时间就还来得及。”
两个人说着话,突然听到门外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崔蕴灵立刻缄口,背着手晃悠到窗边假装在看月亮,乌观鹭去开了门,看到有人正在不远处和门房小声地说什么。
“别驾正有公干,你再待半刻。”
“——我传一句话就走,也不耽搁什么。”
门房身边的来人穿着信使的衣服,身上披了件蓑衣,看制式是沉州那边来的。乌观鹭心下一沉,招手示意他过来:“你是沉州来人?有什么事情,到我面前说。”
那信使快步上来,一抱拳双手递了信给乌观鹭:“传大将军令,请别驾至沉州商议此后军政大事,近日启程。”
乌观鹭接过信,愣了愣,那人还等着乌观鹭答复,却看她转身进去,把信搁在了崔蕴灵面前。
“晚了。”乌观鹭说。
“……”崔蕴灵拿起信看了一眼,也叹了口气,“晚啦,现在去赶不及了,就盼着大将军没事吧。您可给我作证,我这事是站在大将军这边的,此后要是开刀,别往我脖子上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