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有些和军队不搭边的。
比如高岭土矿。
臧州矿产多,峋阳王第五特像个赤手吃烧猪的饥汉,专挑好咬的下嘴。
比起高岭土这种需要产业链支撑的东西,他更情愿在金属矿和煤矿上花心思。所以很多能建瓷窑的地方一直被隐没着,直到嬴寒山的人来了才发现。
第一个报了有高岭土的,是崔蕴灵原先管的青城。
得益于有个现在去了高层的老上司,一套流程走得快马加鞭,发现土矿的文书递上去,下来验矿的官吏就开始写汇报文书。
有矿就得开,开矿之后就得建瓷窑,建了瓷窑就得有手艺人,这些都得要钱。青城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抻着脖子看,看上面能不能发钱下来,直到文书和财帛工匠都到了,这座死过几次的小城才热闹起来。
有钱哇!有钱是好事,不仅有钱,还有人来这里开矿,做手艺活!
矿工要吃饭穿衣,匠人们要吃饭穿衣,旁边卖零碎卖吃食的小摊小贩就有活干,烧出来的瓷器是稀罕货,是高雅的东西,如果有几个识字的会画画的能在上面写一写,画一画,那更值钱,保不齐会有大商人在这里来来往往。
不管青城之前是多么落魄,只要有了瓷窑,它就能保几代的兴旺!
不仅百姓们抻着脖子看,臧州其他地方的属官也抻着脖子看,看清楚高岭土矿确实之前之后,他们看这些土就不是白乎乎的灰面子了,那简直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一月间,臧州报了十来个地方有高岭土,气得崔蕴灵跳着脚地骂不用烧瓷了,直接从地底下刨白土来下汤饼吃就好。
每次有报就得派官吏下去核实,核实的大部分都要么是误报,要么根本形不成矿脉,唯一两处确实有矿脉的地方,还出了这一起人命官司。
那处高岭土矿在醴城附近一座叫于洼的山上,前往那里的是两个女官,一个是醴城当地的人,一个是乌观鹭手下的文官。
她们去的那几天正赶上雨雪,山地湿滑,公案上说易尚是在上山探矿时不小心滑落矿洞,撞了头颅。
尸体的细节不清楚了,嬴寒山手里没有仵作的竹夹铁针,也不太懂得验尸的事情,乍一看只能看出她额头上有一片擦伤,手上有不少划伤的痕迹,可能是在坠落中挣扎所致。
她母亲带来的验尸文书里写得大差不差,双臂骨折,手臂有擦伤,额头有部分擦伤,头骨破损,非常典型的跌落伤。
嬴寒山屈膝下来,半跪下来,一直到自己和这位失去女儿的母亲可以平视。“你的冤屈是什么,”她看着她的眼睛,“告诉我,我为你的孩子追查到底。”
我为我的女官追查到底。
“她是被人推下去的!”女人抓住嬴寒山的袖子,说话说得又快又急,好像勇气只能维持这一时三刻,她要趁着胸中那口气断绝之前把话全都吐出来,“我的儿是被人推下去的!”
“跌死的人我见过,都是后脑撞在地上,是谁从背后推了一把我儿,她才掉下去的!”
一口气把这么多话说完,她深吸了两口气,突然哑巴了,整个人也靠着棺材软下去,仿佛有谁抽了她的骨头走。嬴寒山还那么半跪着,没有动,看那一口生气在女人口中吸进去又吐出来。
“还有呢?”她说,“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女人闭着的眼睛睁开了,她看看天,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迷茫来:“还有……还有我的儿不该死的……”
“老天爷不能不能这么坏的!不能这么不长眼的……她才那么一点大,她在这救过好几个娃娃!她做事好,做人好,老天爷没道理收她呀!是有人害她,是有人害她……”
她说不下去了,她趴在棺材边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后面这些话和前面那一条比起来简直是在胡言乱语,但她想说的是后面那些话啊。
这个母亲不懂那些人摆弄女儿的尸体摆弄出来了些什么,她只能凭借活过的这么多年看出一点点无关紧要的蹊跷来。
但她相信一定这是不对的,这一定是有问题的,就为这一句相信,她扶棺击鼓。
嬴寒山叹了口气,她往下撸了撸袖子,擦擦这位母亲的脸。
“好吧。”嬴寒山说。
“叫仵作来,移棺到义庄。这件事,我替你查了。”
虽说哭得凄惨,精神状态也因为丧女和长途跋涉而变得不太好,但那位母亲做事是缜密的。从这个矿的情况到记录自己女儿如何上山,如何死在山上的始末,她都能转述个大致,而随着验尸文书来的公文也印证了她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