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不能总是要我救。”她说,“【我】根本就不存在。”
“系统……是不存在的?”
“系统是存在的,它只是一个面板,一个UI,”她纠正了这句话,“不存在的是会和你对话的【我】。直到现在你还搞不清楚,你只是在自己和自己说话,你也非常清楚你是在自己和自己说话。”
“你不想痛苦,你需要动力,你想要一个人一直陪着你,而那个人只能是你自己。”
周围安静下来了,只有无数流淌的声音环绕着两个人,在这黑暗而狭小的空间里,她们像是一双双生胎儿一样额头对着额头,手臂挽着手臂。
“可以哭。”嬴寒山听到对面那个自己在说,“你把痛苦丢给了我,自己很久没有哭了。”
嬴寒山还是没有哭,她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空洞地盯着眼前的一小片黑暗。
“说点什么吧。”【嬴寒山】说,“不要总听自己给自己说话,偶尔也发自本心地想一些什么。你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嬴寒山说,“我有点想睡一会儿。”
这一次回应她的是沉默。
在这里睡着大概就不会醒了,像是淡河那次一样,如果走入雾气,就再也不会回到现实。她可以终其一生长眠在自己怀里,长眠在“另一个”母亲的腹中,好像她从未降生。
如果没有这个【嬴寒山】,如果当初她带着全部的记忆来到这个世界,或许她会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但是,不是。
那个世界还有很多东西在等她,折磨她的,取悦她的,爱她的,恨她的,不是哪一个人,不是哪一个地方,是那个平行世界的全部,都与她的心脏相连。
她想回去了,回到她生命第二次开始的地方,从这个家里离开,再也不回来。
她想要活下去。
“我想离开。”于是,嬴寒山说。
拥抱着她的手忽然放开了,周围狭窄柔软的黑暗开始变得宽敞,它变成了一望无际的旷野,头顶有繁星低垂。
【嬴寒山】站在她面前,张开手臂。
“来吧,”她说,“你该真正作为一个人出生了,不必有【我】,不必有【你】,自始至终,你都是完满的嬴寒山。”
无需解释,嬴寒山感觉到背后的弓箭,她回手,轻而易举地就抽出了一支落龙箭。那支箭停留在她的掌心里,还残余着微微的温度。
“我会杀掉你吗?”她问。
“你不能杀死一个不存在的人,”【嬴寒山】回答,“你心里很清楚,你只是决定停下这个自说自话的游戏,接纳你不能承受的另外半边而已。”
箭搭上弓弦,拉满,当嬴寒山抬起头时,她看到另外一个自己正在微笑。
“生日快乐,嬴寒山。”她说。
“一路顺风。”
嗤。
一道血腥溅在嬴寒山的脸上。
她用力擦了一把脸,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光线有点不舒服。眼前的黑暗被撕裂了一道口子,新鲜而寒冷的空气正从外面涌进来。
她用力伸出了一只手,然后是另一只,血把她的头发打得湿漉漉的,全身的皮肤像是被染过一样红。还是不舒服,身体好像被一只湿润的皮口袋包裹着,她用力抓住外面的什么东西,终于把身体探出了一点。
啊,阳光真好啊,这里也很漂亮。
这是哪里呢?
我又是谁呢?
她抓住裂隙,强硬地把它撕开,从那口湿口袋里爬了出来,蹒跚地站起身四下张望。
她看到天空,看到山石,看到脚下打磨得整齐的白色石砖。有一朵鲜红的花被摆放在石砖上,那是一具骨肉被剃得不太干净的骷髅。
苍白的骨骼从暗红色的筋膜里戳出来,她伸手戳了戳它,觉得这个有点熟悉。
衣服被摆在一边,叠得很整齐,她穿很合适。衣服口袋里的小零碎她也很喜欢——一枚什么东西的牙,一串贝壳。一朵枯萎的小花。
她把牙和贝壳缠在手腕上,当拿起那朵花时,或许是用的力气太大了,它咔嚓咔嚓地变成了粉末。
嬴寒山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拍拍它,随那粉末掉落在地飞走。
这里还有一样东西。
在那红白相间,血肉模糊的骷髅后面,躺着一个女人。她穿着单薄的宽衣,头发散着,一道裂缝从胸口蔓延至腹部。
嬴寒山走过去,模模糊糊地想起来自己似乎就是从这个女人身体里钻出来的。她低头去试了试她的脉搏,还活着,或许没有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