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条历史时间线里,三百年后会有一位半生坎坷的诗人,与他同样仰望着青天,叹出一句诗来。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天道给与第五煜的机会已经消失,但他暂时还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淳于顾没能顺利抵达中央营寨,一群骑兵拦住了他。
同样行船,乌兰古部比这灰衣的幕僚早走了一天半,转路上行军之后又几乎全是用马匹赶路,将将卡在他们前面抵达。
年轻的女骑手们像是慢慢从山坡上站起身的狼群,睁着绿莹莹的眼睛俯瞰猎物。
骑兵打步兵就像是用坦克碾摩托,但眼前的军队并没有像是想象中那样溃散。灰衣的淳于将所有盾兵聚集起来作为防守,在盾牌后竖起长枪。
弓箭无法射穿强盾,试图跳过阵外圈落进内侧的马会被扎穿肚腹,在折损了两匹马之后,乌兰古部的攻势慢了下来。
她们开始用一种群兽一样的徘徊战术,不断在这个紧缩起来的堡垒边游荡。骑手们随身带着轻弓,看到盾牌有间隙就向里面射箭,用完箭就回去休息换下一个人。
这支骑兵队伍极有耐心地撕咬着这团带外壳的肉,舔舐它流淌在地上的血迹。
到天色微微昏黄,骑兵们的袭扰停下了,图卢骑马从队伍中走出,走向眼前缩成一团的军阵。
“对面的将领。”她用中原话喊,“我们收起了弓箭,出来见一见我。”
没有回应。
“你看到了,”图卢不管对面的反应,自顾自向下说,“我是一个很爱惜自己士兵的人,不希望我的姑娘们折损在这里,也不想和你们硬碰硬。你们已经没有前进的可能了,退回去吧!”
她身边的骑手有能听明白中原话的,就莫名其妙轻轻笑起来,盾牌后的眼睛们一瞬不瞬,它们的主人在思考这话到底是否是真的。
它很像是真的。
用盾牌构筑防线抵挡骑兵有用也没用,如果骑着高头大马的战士们一拥而上。
用人做的盾牌再结实也会被冲散。马蹄会踏碎倒地者的颅骨,将没有站稳的人冲翻,这场战斗将在一炷香之内结束。
所以她们为什么不呢?
因为她们不是军队,而是部族。
一支军队可能来自同一个地方甚至同一座城池,但它们不会来自同一个姓氏。
这些女骑兵们有种相仿的气质,那种气质已经不是同乡能够解释。淳于顾一直在注视着她们,在看到她们的瞬间他就知道用长矛和盾牌会奏效,不到万不得已,那个领头的女将不会用激烈的手段。
那些躲在盾后的眼神彼此碰撞,升起微弱的希冀来。
我们撤吧!
一队步兵突破骑兵的封锁回到大营,这可能吗?留在原地任由她们像是戏耍猴子一样一口一口地咬得遍体鳞伤,这值得吗?
退去吧,退回殿下那里吧!我们留在这里毫无益处!殿下难道能怪罪我们吗?
就在这时,淳于顾推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士兵,走到最前排去。
“劝我们撤退,是为了追在我们后面,把退兵打成溃兵,分解击破吗?”他平静地问。
图卢的肩膀抖了一下,发出一声压不住的笑音。
“中原人的脑子不坏嘛。”她歪过头,用天孤话对着高衍说了一句。
没有被饶恕的希望,战士就该死在战场上,打吧!
骑兵们列队冲阵,高大的骏马撞入阵线,她们抽出长刀,银光在敌人头颅上飞掠而过。比朔风更迅捷,比烈火更炽烈,这并不是一场战争,这几乎要变成一场屠杀。
在最先的盾牌被排头兵撞散之后,整个军阵就像失去了壳的牡蛎一样,再无还手余地。
有步兵穿的是厚实的皮甲,甚至有人的甲胄上有一两块铁,但全副武装的重步兵尚且难以抵挡少数民族的骑兵,遑论身披轻甲,没有长武器的轻步兵。
包围圈被不断缩小,图卢能清晰地看到那个刚刚说话的人了。那个人的脸平平无奇,站在那里不像是将军,像是一个普通士兵。但他的眼睛很亮,里面有磷火一样的白光。
“你投降吧。”她说,“我听将军说过你们。”
“你是‘淳于’吧,我听说第五煜养了一群像是猎犬一样的人,既不会思考,也不会判断。你刚刚的反应很对,说明你是人,不是条狗。你现在应该知道执行他的命令没有任何好处了,像狗一样对待你们的人也不值得忠诚。所以放下武器,你可以活下来。”
淳于顾站直,合手对着图卢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