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人,”客人并不接上一句里那些侮辱性的暗示,只是平淡地说,“她们刚刚夺取了草场,一定要派人去守护,兵力自然分散。刚刚拿到手里的草场不熟悉环境,在那里驻扎的必然是强悍的作战部队,而老人和孩子会被她们保护在更隐秘的地方。殿下只需要派人盯梢她们军士的来往,找到她们本来的营地一举端下,就可以重创她们。”
提图再一次笑起来,他端起一杯酒:“我听说中原多智者,不知真假,但你的确是一个智者。等到我夺得了草原之主的位置,你不如留下来吧?我赐给你大贵族的头衔,牛羊,毡包,女奴,比你那个主人过的日子还要好。”
而那位客人没有答话,他只是双手捧起酒,一饮而尽。
……
第五煜从身边的淳于手中接过湿布,仔细地擦干手和脸。
“他身边的那些宠臣买通好了吗。”他说。
“是,主人。”
“等到他被说动亲征,对这里的监视就会放松,”第五煜说,“安排好马匹和舆图,他一动身,我就向苍穹之漏的所在启程。”
“是,主人。”
他等了一会,好像很无趣似的摸了摸旁边那个淳于的头:“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说动他亲征’?”
那个淳于狗一样低着头:“请您恕罪,主人。”
“因为啊,不懂得女人也很危险的人,傲慢得愚蠢,一定会死在乌兰古部的手里。唉,没有带淳于顾来,向我问问题的人都没有。”
他拍了拍那个淳于的头,松手走进了帐篷里。
宴席上的女奴已经被送来了他的帐篷,她跪在地上,穿着一身绣满了鲜花的里衣,头发湿漉漉的。在他进来时她像是受惊的鹿一样抬起头,很可怜地望着他。
“嘘,嘘,没事。”第五煜坐下,用天孤话对她说,“不要害怕。”
那双鹿一样的眼睛大睁着:“您会说这里的话?”
在宴会上他一直说中原话,全凭提图身边的舌人翻译,她不知道他的天孤话说得也这样好,语调也这样温柔。
他笑了:“我是一位王侯的家臣,所以要会很多东西才能不被主人抛弃,你也是一样的吧?”
女奴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她悲伤地低下头。
“你的家在哪里呢?”他问,“还有没有家人?请不要哭泣,这样美丽的眼睛,蒙上泪水我就看不清了。”
她擦擦眼睛:“我的家人是提图殿下麾下的部民,白灾来了,吹散了羊群,我的阿爸找不回来它们,只能让我去侍奉殿下。阿妈和阿妹阿弟如今身体好不好,我也不知道。”
那位客人目光幽深地看了一会她。
“与家人分离一定很辛苦,”他说,“我的阿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去了,我们中原人的父亲就像是一位君王一样,他如果不想见自己的孩子,他就可以经年累月地不见,他还可以经年累月地不让他的孩子见到其他人。”
“你要是能逃走的话,还能见到你的母亲,父亲,比我要好。”
他擦了擦她的眼泪。
“你在提图殿下那里做什么呢?为客人倒酒?你也侍奉殿下或者其他客人吗?”
她很慌张地摇头,向前膝行两步:“不!不!贵人,我没有侍奉过别人,我来这里不很久,一直在帐篷外,没有见过什么人,今天是第一次招待重要的客人。”
“嘘,嘘,不要怕,我说了,不要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他安抚地轻轻拍着她,“我只是在想,你看,我是一个家臣,就像是人豢养的猎犬一样,外面那两个人和我一样,从小就被养在不见外面的院子里。我只是侥幸稍微比他们高贵一点。你跟着我,未来很难说会怎么样,如果你有可以投奔的人,我送你去好不好?”
“或者,你想逃回家吗?我给你一些金子,你回家好不好?”
她用力地摇头,抓住了他的袖子:“我没有依靠,也没有可以投奔的人。贵人呀,请不要赶我走,您是我出生以来对我最好的男人,我可以不做您的妻子,妾室,请您留下我侍奉您吧。”
那位客人又微笑了,他的笑容真美啊。他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好,你饿不饿?我看你刚刚好像没有吃东西,我去吩咐人为你拿点东西吃,你再对我说一说你的阿母和兄弟姐妹好不好?”
她感激地看着他,不住点头,伸出手去想要牵起他的衣袖献上一个吻。这位文雅的客人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站起身,掀开了帘子门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