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几秒间青花马的马蹄踏向他,项延礼用枪尖扎透他的胸口,把他挑起来摔在山石上。
“……兄!”
年轻人嘶哑的哀嚎戛然而止,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下意识看向了“阿兄”的方向。
那是杜泽的方向。
杜泽穿了一身皮甲,甲外披着染过的葛布,当他站在那里时,谁也认不出他是这群人的领袖。
那个年轻人喊出“阿兄”时,他正紧张地注视着队尾的方向。那是他们此次袭扰的目的——毁掉他们的辎重,能毁多少毁多少!
远远地,有四声哨响起来,伴随着“休航尊”(收帆)的呼声,一股浓厚得多乌黑得多的烟气升起,那是在潮湿空气中木料燃烧散出的烟。
冲击队尾的淡河士兵随身携带的竹筒里不是毒烟,是珍贵的火油。即使在这样衫子能拧出水的地方,也能勉强点燃车架的火油。
他们得手了!杜泽深深吐出一口气,下一秒,死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敌军将领正将眼光扫过来,如一头猛兽在丛草中睨视。
身体比头脑更快反应,银枪直刺下来前杜泽就一个翻身离开原地。
不好,他在心中暗叫。
他本来应该翻去他们隐藏身形的南面林木,却在一瞬间转错了方向。
骑兵们围上来,猎犬围兔子般把他围进中心,步兵和骑兵的差距凸显出来。
瞧不起谁呢!杜泽躲闪着马蹄和枪尖在心中暗骂,谁不是从强人豪族的马蹄下打着滚活过来的,就凭你们几个,就凭你们几个?
他抽出身上仅剩的一枚钩爪,簇地一声抓上离他最近的那匹马前胸,马嘶鸣着扬起蹄子掀掉背后骑手,他顺势将自己挂上马颈。
“洪浪太涛,休航尊!”
哨声应和在一起,伏击的淡河士兵逐渐开始撤退,隐入林间。杜泽勉强骑稳了这匹马,在马上压低后背向着南面突围。
兄!阿兄!他听到有人在喊他,他们发现了他被困在阵中。
不要回头,他在心里喊。我们成功了,我们必须现在撤离这里。
那些注视着他,呼喊着他的士兵们脸上的表情忽然凝固了,他们半藏在林间的身躯僵直,伸出的手似乎要接住他。
杜泽在马上回过头去,他看见那骑青花马的将领仍旧注视着他,手中是刚刚弛下去的弓箭。
锐痛比视觉来得更晚,一支白羽箭穿过他的肩膀,把他推下马去。
在摔落下马,滚向崖边的一瞬间,他的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寒山先生,幸不辱命。
但您的栽培确实是白费了。
天色阴沉下来,有雷将在云层中炸响。
第029章 姨妈!
这可能是梦。杜泽想。
坠落所用的时间比杜泽想象得更长,他看到草木化作青绿色的线条向天而去,看到士兵们盔甲上涌动的的日光汇为白色的河流。
地面向他迫近,山石模糊了轮廓,融化成一潭温暖的黑暗,等待着笼罩他。
然后,他骤然撞到了什么比地面柔软得多的声音,与此同时,头顶的云炸出一声雷鸣。
“贼老天!睁眼看清楚老娘是爬上来的不是飞上来的!”耳边传来一个喃喃咒骂的女声。
我警告你不许劈我,我是爬上来的!现在我脚落地了!她飞快地说着,抱着他在岩壁间奔驰——杜泽因为失血而一团混乱的脑子没法描述现在的状态,她大概是带着他在奔驰吧?
可这个人是谁呢?
是小瑜山的山神吗?一位女郎面目的山神?她是抱起了他的魂魄,要带他去大山深处安息吗?
不,请不要。杜泽翕动着嘴唇,艰难地想要出声恳求。
请不要带我去山里,我是生在海岸的人,把我的尸首顺着水流走吧。
他发不出声音,只是艰涩地嗬嗬了几声,现在抱着他的“山神”察觉到他没有失去意识了。
她在一处岩壁下停下,把他放在平坦的石头上。
“杜县尉,你怎么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你了!”她退后两步,然后冲上来一本正经地说。
现在杜泽听出来了,那是嬴寒山的声音。
嬴寒山坚决不认。
不论杜泽怎么信誓旦旦地说对人是嬴寒山飞来接住了他,带着他在山间如同山神般奔驰,最终把他带回了淡河,嬴寒山都一个字不认。
“杜县尉,失血是会产生幻觉的,”她说,“我是在山下找到了你,你掉到了山间的树枝上,顺着被压弯的树梢滚到了河底的石头上。我原本在河谷里提防他们不走山脊,正好看到你摔了下来,就过去援护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