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飘飘地说。
“峋阳王以刘家通沉州军为由,阖家百余口皆戮,我父,我母,我妻,我子,我兄弟,我姊妹……”
皆充军奴,丧于虓原。
这一瞬间,那些低声呢喃着的幽灵醒来了,有风猛然从门外灌进来,吹动他的衣袖和头发。
它们张开空洞的眼睛,伸出血淋淋的手指,含糊不清的风声里有无数尖叫和絮语。刘承业一动不动,他表情冷酷地看着前面的那一小片地,任由那些并不存在的虚影攀附着他哭泣。
嬴鸦鸦注视着这张脸,这张没有悲痛也没有愤怒的脸,她见过这样的表情,就在自己的脸上。
如果没有阿姊,如果她孤身一人侥幸从那场追杀中逃出,她也会永恒地被囚禁在幽灵们的手中,带着这样阴燃的恨意。
“然后呢?”
“然后,”刘守业一字一顿地说,“我欲鬻臧州诸世家与将军,以换立锥之地!”
幽灵们的声音被卡死,风猛然摔上门,晃动的火焰停息了。
“我记下了你的名字。”
手气再非的人好歹也能从保底池里抽个SSR,对吧?
嬴鸦鸦轻快地折回了屏风后,看着自家阿姊给灯续油。“原本以为都是草包呢,”她说,“这不是也有得用的嘛。”
“是,”嬴寒山扶正了灯,“但是……”
“为什么?”
是峋阳王杀了他家所有人,不是世家,他为什么这么干脆地背叛了他原有的阵营?为什么他眼睛里晃动着无差别的恨意?
是会这样的。嬴鸦鸦说。
“世家就像是一条河岸,掉下去的人满身水草,泥泞,爬回岸上也再也不能成为干岸上的那些人。从他全家死尽的那一刻起,他就不算世家子了。”
“……再说,活着这么痛苦了,总得找点东西去恨吧?”
她轻轻对嬴寒山挤了挤眼睛,嬴寒山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喜欢阿姊。”嬴鸦鸦说。
“嗯嗯,说这个干什么?”
“喜欢阿姊。”
嬴鸦鸦没有解释。
下一个考生进来时,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一股轻松的气氛。进来前他就知道嬴寒山在屋里了,做好了被这只金眼睛老虎瞪视的准备,但踏进屋子时他猛然发觉,她居然在微笑。
那位女将微微笑着歪头,看向高处的屏风。直到他走到房间中间,她回过头来时,脸上还是相当柔和的表情。
嚯!
他不由自主地心里一轻,下意识整了整自己的衣袖和腰带,不错,当真不错,定然是她看到自己一表人才,觉得这个妹婿可以考量。
但古怪的是当他笑回去时,那位女将军却将目光移开了。
“臧州战后。财政吃紧,如何缓解此局?”
啊……?
一表人才兄茫然地看看她,看看屏风,又看看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挂不住了。
“那个……收人丁税?”
这个刚刚还笑得要认他做妹夫的将军不笑了。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那个,提高田赋!”
将军把脸别开,似乎要喊人来把他带出去了。
一表人才兄盯着自己袖子上那一点金灿灿的草花纹,汗流浃背地想从里面盯出一个答案来,终于,在嬴寒山开口请他出去之前,他一拍袖子,成了!
“峋阳王王宫尚在!”他说,“姬妾颇多!若是在当地寻嫁,一人收一笔嫁妆!也是不少的钱!”
将军!将军!我们可以卖他老婆口牙!
在突发性的沉默里,嬴鸦鸦默默地从屏风后探出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阿姊就亲自下去把他拎出去丢掉了。”
嬴鸦鸦单手托腮,用手里的白子轻轻敲着棋盘。棋盘山黑子守势,走了两个角定式,被白棋压在边角,一点中腹都没得。
裴纪堂垂着眼睛对右边角上纠缠在一起的对杀出神,直到嬴鸦鸦不再说话才如梦初醒一样抬起头,轻轻嗯了一声。
下雨的时候若是没有事,就很适合窝在房里睡一觉。要是不想睡觉,找一个友人来下棋对谈也很好。
这个友人像是怕狗的猫一样躲着你也无妨,只管抓过来就是。于是大鸦一展翅,刺史就坐在这里了。
“……”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照着裴纪堂,目光一触,他随即又别过头去。
“关于财政,没有人答得特别好,”嬴鸦鸦慢慢地说,“但是此前收上来的卷子里,有一个人提到这件事,答得很漂亮。”
“他说臧州本身地险田瘠,若是从田地入手,一时间难以开源,应当从别处着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