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一不二的大将军咬断了嘴里的话,威武温柔的眼睛里射出了油炸世家的光。
“……就扯腿,不扯脑袋,可以吗?”
寄信这件事嬴寒山一点也不知道。
她也的确不该知道。
寄信的是些敲边鼓的角色,多是居住在两州的朝中世家分家,也有几个和叶家有旧,被牵连着落魄下去但还没全倒的家族。他们堪称鸡贼地给“叶蔓”而非“嬴鸦鸦”写信,巧妙地绕过了嬴寒山这一茬。
“我二百七她二百五”这种话可以在城前吵架用,或许也的确能糊弄过一些不了解情况的士兵军官。但很难搪塞得过当地世家。
嬴鸦鸦从来和嬴寒山长得不像,出现时间又蹊跷,不止一个人见过她脖子上的伤疤,当初在救她时似乎也有个谁逃走了……一系列零散的珠子一样的细节被拾起来串好,最终指向的就是同一个结果。
叶蔓就是嬴鸦鸦。
向嬴鸦鸦提亲肯定绕不过当将军的姐姐,但叶蔓是孤女,没有一个家长能挡在她面前。当然了,他们没打算一直瞒着嬴寒山,如果叶蔓对谁家抛出了橄榄枝,他们肯定举着这橄榄枝像是奉诏一样来找嬴寒山这个义姐。
盘清楚这个逻辑之后嬴寒山就开始磨牙,颇想折谁胳膊腿来泄泄火。
“阿姊还是生气了?”
“嗯,”她短促地应了一声,“在这种事上耍心眼……”
嬴鸦鸦笑了一声,表情没有多少恼怒也没有多少告状的委屈,她看着自家阿姊,表情有点奇怪的怜爱,看得嬴寒山有些微妙的不自在。
“我早就知道阿姊是仙人了,”她说,“但是偶尔又会特别明晰地想起这件事。”
“婚姻本就是待价而沽,”嬴鸦鸦抬起头来,把目光投向泛着青白色的天边际线,“平民的儿女是这样,公卿家的儿女也是这样。只不过一个是用量米量麦的秤,一个是用分金分银乃至分血肉与性命的秤罢了。”
马蹄踏在土地上,像是闷闷的鼓点,她收着马缰走,这鼓点就格外和缓一点。
“叶家与裴家现在是灭族的血仇,但是我也不能说我身上没有裴家的血。”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索。
“有的,天家的血,裴家的血,叶家的血,早就铸在了一起,分不出你我来。”
世家内部通婚是种惯例,在嬴寒山那条二十一世纪的世界线上如此,在这个世界也如此。
叶家家主叶固,叶蔓的祖辈,与大长公主望的母亲是兄妹,同是裴叶联姻的产物。从三代前开始,裴与叶的血就紧密地交杂在一起。叶蔓的母亲叶萱是叶固第二个女儿,因为体弱多病而不能用于联姻。
也因此,她得到了世家宗族中罕见的自由恋爱的机会。
叶固一名陆姓的学生入赘到叶家,与叶萱有了一子一女,兄名叶楠,妹名叶蔓。
“长辈都说我阿母不像是能活到满月的样子,满月了又说阿母不能活过十岁,十岁又说不能及笄……到阿母及笄,他们全都哑巴了。谁家长房都不愿意娶体弱的主母,嫁给旁支或者名声不显的士子,祖父又恐怕他们苛待阿母。最后是阿父心甘情愿入赘,才同阿母有了阿兄和我。”
嬴鸦鸦垂下眼睛,这一刻她忽然又有点不像是原本的自己:“……阿母在我小时就去世了,他们说她能生下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遑论还把我养到了这么大。”
有种低郁的,潮湿的气息笼罩着嬴鸦鸦,嬴寒山稍微拉了拉马,向她靠近一点。
“她为你做了很多。”
“是,我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阿母就把我抱在膝上教我算账,管家,不然现在我也帮不到阿姊。”她对着嬴寒山眨眨眼,“可惜,我生得并不像阿母……或许像阿父?女儿再像父亲,总还是有差别的。阿兄倒是很像阿母,小时候我使性子,一有人说我长得不像阿父阿母我就找阿兄哭,要他把像阿母的地方分我一些。”
嬴鸦鸦笑,嬴寒山也跟着笑了一下。这笑很快消失,她意识到此刻在鸦鸦口中的所有人已经尽是亡魂。
“叶家……”嬴寒山斟酌着词句,“没有人,也没有姻亲了吗?”
“同姓氏的已经没有。”嬴鸦鸦挑挑拣拣地筛自己脑子里的名字,“世家就像是这青青的草,留下根就复生,这道理我明白,他裴厚之自然也明白。所以杀了所有人还不够,还要追杀我一个孤女。”
“但是,既然叶,裴,第五是媾连的姻亲,自然还是有血脉相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