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冲进去之前所有人就做好了准备,绝不会搞出弄错门这种傻事,每次核对到最后总有那么一两个陌生人不在户籍上。不管房主是他们是什么身份,不管他们看起来多年老或者年幼,都只有一个结果。
捆起来拖走,屋里剩下的所有人跟着去接受审讯。
大多数人屈服了,不知道是屈服于白鳞军手里明晃晃的刀剑,还是屈服于侥幸心理,他们嘟嘟囔囔着自己无辜被捆住带走。
但总有那么几个突然从衣袖或者桌子底下抽出刀的,他们蛇一样灵巧地蹿过座席或者桌子,扑向站在门边的守卫。
血从门里喷出来,几个士兵把尸体拽出来丢在街上,等着其他人收拾。
只有一个真的刺伤守卫逃了出来。
那是个女人,不高大,不结实,脸平淡得只是瞥一眼就会忘掉,她用一把有点像是三/棱/刺的短刃,刺尖准确地扎进挡住她的那个白鳞军士的肩膀。
用锐头的东西战斗很难,她却熟练得像是个老成的屠夫,刀刃恰好破坏了关节间的滑囊。
鲜血顺着锋刃上旋转的血槽涌出,她踢开他,跳上街去。地上已经有几具尸体了,血在晦暗不明的月光下像一条黑蛇。她甩干手里锋刃上的血,抬头,看到尸堆旁站着一个人。
嬴寒山用金色的眼睛看着她,然后拉开弓。
“——寻天星。”
白羽箭在离弦的瞬间就消失不见,直到迫近那女人身前时才再度显露出形状,它嗤地穿过她身体,把她钉在地上。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嬴寒山走过去时她睁着眼睛看她,是和那个假扮成第五煜的淳于一样的目光。
她也是个“淳于”,应该是留下的暗桩里身份最高的一个。
安顿好受伤同伴的白鳞军士兵们跑过来,等着嬴寒山的处理意见。
“把她带走,”嬴寒山眼疾手快俯下身扼住了她的下颌,防止她咬舌,“给她嘴里塞块布,找医生处理伤口,这是个第五煜手下的死士,从她嘴里撬点情报出来。”
话虽如此,嬴寒山觉得这种人够呛能拷问出东西。
那个被扼住下颌的女人皱了皱眉,这张无表情的脸上出现这样细微的变化已属不易,嬴寒山意识到她可能是想说什么,稍微放松手指。
“淳于”倒了一口气,看向嬴寒山,她的声音很平稳。
“殿下要我留在这里,向您问好。”
两边的士兵把她拉起来,找了团布塞住她的嘴,她并不挣扎,脸上那微弱的表情也散去了。
嬴寒山看着这张已经没什么血色的脸,压抑住追问她“这是第五煜让你说的还是你自己代他说的”的冲动。
猎犬是不可能代主人说话的,这句话无疑来自第五煜。
第五煜就像是一个充满恶意的游戏主持人,把一切都编进计划里,当作剧本摊开在嬴寒山面前。
站在这已经不太有寒意的夜风里,嬴寒山突然被卷回之前那个被噩梦惊醒的春夜,卷回收到那一盒手指之前,卷回第一次出使第五争遇刺的那个晚上。
他一直在看着,一直在动手。
“淳于顾”从来都是个主战派,主战是一种倾向,但不意味着每一次选择都是开战。
可他不仅主战,还极力把淡河向冲突上推。对于那时的淡河来说,作战是极大的消耗,如果没有嬴寒山,几次战役就足够拖垮这座小城。
他从一开始就想要砸碎它,像一只水鸟砸碎蚌壳,吮吸里面的肉质。
他从不参与什么露面的活动,但每一次突发事件都有他的影子。
出使时的刺客是他安排的,目标就是杀死青簪夫人。
他明白母亲对他的二弟来说多么重要,只要她死,这头大兽就会发狂。
那一夜刺杀中招惹她和苌濯不过是一次试探,想知道她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刺杀裴纪堂的那个刺客也出自他的手笔,能让他死固然好,如果刺杀失败,动怒的裴纪堂杀死赵寨人也可以使淡河方失去民心。
这两次劫波都被避过,他也逐渐从攻转为守,开始悠游地与她周旋,说些撇清自己的话,暗地里还不忘记向蒿城的县令挑拨离间。
直到第五争死去,他才真正经营起自己的地盘,占据第五明的财产,也就是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想要击碎淡河,吞噬它的残肢。
他想要把嬴与裴治下的这片土地完整吞下去,兵不血刃地占有臧沉两州。
所以在出征峋阳王期间这个人安静极了,装作一条瘸腿的狐狸蛰伏在淡河,直到峋阳王的王城陷落都没发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