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落在这冷光上的箭矢仿佛被什么弹开,调头向下坠去,力道小的落在墙下,力道大的直接被弹得一个调头,差点飞返回去。
混乱的城墙平静下来。仙长!有人喊,是仙长前来襄助殿下!
嬴寒山噙着冷笑,别人不认得这冷光,她认得清楚,当时在青云宗那群弟子开困阵时就是这样的颜色。
天可怜见的青云宗,自己焦头烂额,居然还分得出人来保护第五煜。
只是……
飞返回来的箭并不多,只要后退便能躲开,然而控弦的白鳞军士突然换了策略,阵型不再改变,后排盾兵冲向前去,直直地挡在前排弓手身前。
于是那些被弹回来的剑就叮叮当当地砸在了盾牌上。
铛,铛铛,铛铛铛!
轰!
一声炸雷在天边响起,满地羽箭和血腥被这晴空闪现的一道闪电照得雪亮。
嬴寒山单手护住嬴鸦鸦,另一手紧捏避雷符,好在这一道雷并不是照着她砸下去。
雷光在半空一闪,一道人影被劈得掉了几丈,随即被冒出来的拂尘卷起收回,随着这道雷光落地,城墙上的保护法阵开始片片崩离。
“无耻魔修!”空中有个夹杂着咳嗽的声音在咆哮,“无耻……咳咳!无耻魔修!”
“你说我无耻?”嬴寒山对着那声音来源大笑,“看好了!雷劈的是你不是我!”
白鳞军这一茬纯属是余兴节目,嬴寒山真没想到能用上。控弦士们所用的弓是落龙弓的复刻版,所用的箭是出发前紧急改良出来的曲痕箭,箭上刻有螺旋的凹槽,一箭射出,箭旋转着射向目标,比寻常箭矢飞行的距离更长。
但即使如此,城下对着城上射箭的作用也不是很大,她就是想骗青云宗的傻子出来开阵。
箭是白鳞士兵射出去的,奔着敌军去,这是凡人打凡人。箭被青云宗修士反弹回来,打在白鳞军的盾牌上,这就变成了仙人打凡人。
不管有没有造成伤亡,只要打这个动作形成,业就开始积累,要是正赶上在突破边陲,那就随时有可能引动天雷。
他们不是杀生道者,他们没有天道赊账到年末再算的宽容指标,这么多箭飞出去又掉下来,这个雷不劈死他都算天道行事温柔。
阵法散作一片微光,消弭不见,城墙上的士兵护卫着第五煜先行撤下。他回过头最后和嬴寒山对视了一眼,她看不见他的口型,但她知道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这局,她先占上风,搏一小胜。
嬴鸦鸦从阵前下来什么都没做,先打了一桶水洗手洗脸,好像想把附着在身上的什么东西洗掉似的。其间有不下一二三四五六个文吏试图凑上来套个近乎,不为别的,就为打听一下“二百五十四岁”到底是不是真的。
怎么修道能把二百五十四岁修成十四岁啊!他们也想知道!
嬴鸦鸦一甩头发上的水珠,抬眼给来人一个眼刀,想要搭茬的人就识趣地退下了。
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位上司似乎心情不太好,就算是长生之学实在诱人,也不必要非得现在去问。
被眼刀吓退的有一二三四五六,没有退的还有一个。
嬴鸦鸦擦干手,抿平散出来的头发,抬头就看到裴纪堂站在那里。
他的那身白泽甲还没有脱,日光照在上面反射着微微的辉光。
站在那里的这人有些不像是人,反而像是一只白色的动物,一头低下了头的雄鹿,一只没有打开翅膀的鸿鹄。
“……鸦鸦?”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什么?”
“……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嬴鸦鸦摇摇头,泼掉盆里的水。“叶家的事情,”这词好像是一口石灰,裴纪堂说出每一个字都艰难得要命,“是真的吗?”
她抱着盆,在他身边站住了,歪头看了他的脸一会。
“重要吗?”她问。
“早就已经是不可追的过去了。我要去找阿姊,失陪。”
那文官的青色小袖在他手臂边一拂,随即抽离。裴纪堂伸出手来下意识想要抓住它,却仿佛在水中触到一尾青鱼般,只被它用尾巴轻轻一拍,旋即就碰不到了。
直到嬴鸦鸦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他还这么站着。一边还等着见机上去问话的文官散去了,想要替他卸甲的亲兵也不敢上前。
他就像一尊不合时宜的雪塑,伸着一只空空的手。
“阿姊?”
嬴寒山不难找,她就在帐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