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位?”她说。
饶是端着道骨仙风姿态的青云宗宗主,表情也微妙地扭曲了一下。
“今日证人所指认的那一人,在下界的名号是嬴寒山。”
嬴寒山眼皮轻轻跳了一下,这个问话很有艺术感。或许是因为獬豸铁的在场,他不能说是周政指认的人——因为按原计划,这根本不是周政。同时他也不能说把周政打伤的那个人,因为嬴寒山实际上什么也没对周政做。
“不熟。”她说。
獬豸铁轻轻晃动了一下,没飞起来。人说自己和自己不熟不能算错吧?熟悉与否是双方态度决定的,她现在一个人就能决定这个态度,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这句不熟不算是说谎。
“既然如此,在此前你数次下界,是去做什么?”他说的应该是玉不琢那一次,周政那一次,以及之后的芬陀利华一战。
“做事情。”嬴寒山答。
“……什么事!”
“许多事。”
青云宗长老开始捋胡子了,她有点担心他手一抖把那把胡子拽下来几根。好在这位老登的演技总体在线,旁边还有一个中立立场的住持站着,他不至于伙同瞿西涛当场发作。
“看来玉峰主一时无法想起这么多复杂的事情,我们便从简单的事开始询问。”
“在周小道友失踪之后,玉峰主离开了九旋峰,是也不是?”
“没逝。”
那把半成品的剑嗡鸣了一声,有点像在骂人。
“峰主离开九旋峰之后去了何处?”
“去了九旋峰之外的地方。”
“待了几天?”
“好几天。”
“何时回返?”
“待完就返。”
现场已经鸦雀无声,瞿西涛站起来,推开站在原地的青云宗长老,在住持低声的阿弥陀佛中,他像一头压低了后背的狼一样迫近嬴寒山所在的位置。
“不要说罗圈话了,”他的声音仿佛在低吼,眼睛里却有些恶意的喜悦,仿佛对手已经黔驴技穷,马上就要掉入他设置的陷阱。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否曾与嬴寒山同谋?”
这句话没办法绕圈作答,任何回避都会被看作承认,而玉成砾的确与那个证王道的杀生道者有所联系——不论是善的联系还是恶的联系,都是同谋。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这女人的脸,她脸上表情很少,总有一种轻蔑的懒散,即使是听到这句把人逼入死胡同的话,她也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下一秒,瞿西涛看到她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九旋峰主一身素衣,没有符咒,没有法器,这样看过去简直就像是凡人道观中的寻常坤道一样,她迎着他的目光,毫无愤怒,毫无畏惧,只有一点很淡的,夹杂着嘲弄意味的微笑。
“我从未与嬴寒山同谋。”她说。
这句话一出,她明显感觉到有不止一道目光落在了她面前那把半成品的剑上。或许其中有人只是单纯想要一个结果,但绝不乏等待着它跳起来给她一个迎头痛击的人在。
可那把剑安静地伏在地面,毫无反应。
因为一个人,不可能和自己同谋。
瞿西涛睁大了眼睛,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赢寒山,一边的青云宗宗主背过脸去,以免自己的目光显得过于露骨。“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喃喃着,焦躁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这怎么可能,你……”
在他你出下面那个字之前,嬴寒山打断了他的思路。
她走向地上那把剑,每走一步就朗声说出一句。
“我从未与魔修共谋!”
“我从未想要杀害周政!”
“我从未亲手,或者指使别人废周政经脉,断他修行之路!”
“我问心无愧,昭昭如天地日月!”
在寂静中她的每一步都在地面上敲出声音,每一步都牵引着视线投向她面前那把剑。剑像是垂首的神兽般将角抵在地上,不曾移动分毫,不曾晃动一下。
在最后一句的日月落下之时,她猛地踩住了剑,将它高高地踢了起来。
嗡嗡,剑尖转动,停止,这一次却并不是指向她。
嬴寒山微微抬起下颌,站在剑后冷眼看着被剑所指的瞿西涛。
“既然是当面对质,我们不妨你来我往。瞿楼主,我也有话问你。”
“——你敢当着这柄剑发誓,你没有强占原本属于周政的楼主之位吗?”
第226章 [玉成砾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