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冷了,他也不怎么再穿淡色的衣服。今天苌濯身上是件里子絮得厚实的石青色冬衣,看着好像一只蓬起了冬羽的大鸟。
他微微俯身,眼光问询地看着这个坐在篱笆边猫着的小兵,看得陆仁某一个激灵跳起来。
“诶!军师!我找您没事!”
苌濯很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
“嗯?”
“也不是没事,也不算有事,就是,哎呀!”
他懊恼地撕了两下头发,想给自己来一耳刮子,刚刚想事情想得出神,一看到军师被吓了一跳,话就从嘴边顺出来了。
这可怎么好?话说出去就收不回来了,现在说没事这不是逗苌军师玩嘛。
苌濯很有耐心地站定,等陆仁某把话说完,后者只是尴尬得搓手挠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我就在帐内,之后如果有事,再来寻我。”站了一会听不到下文,苌濯转身预备离开,扭过头去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转身仔细看了看陆仁某。
他没什么家里人,所以身上的衣甲是旧的,刚刚在潮漉漉的地里坐了一会,护膝和裤子上都沾了点泥土。
“不要在地上坐着,很冷,寒气升上来,就会伤到骨头。”
陆仁某忙不迭地点头,看着苌濯好像披着一身蓬松灰羽离开的背影,突然咬咬牙:“军师!且等!”
“那个,就是,这话不应该我跟您说,我就是担心……您别往心里去。”
“刚刚有个峋阳王那边的人,跟将军说起您来着!”
苌濯站住了,整一整衣袖,转过身来。
“我也就只是听了几耳朵,觉得那人不像个好人,不知道在跟将军说您什么坏话。将军问他那个什么芬呐芳呐教的据点他知不知道,他说不知道也就算了,还问将军您没跟她说吗。”
“我听着问法有点挑拨离间,他又讲什么亲呀疏呀的,我怕将军被挑唆得误会了,就……就。”
陆仁某的声音小下去,他有些不确定地看向苌濯的脸,自己也不知道这话说得是不是合适。或许将军并没在意那个人说的话,被他这么一转述反而出了问题?话刚刚说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
半晌,他看到苌濯有些僵硬地抬起手来,轻轻碰了碰他的头发,碰了碰他的肩膀,那只手冷得像是冰,指甲没有一点血色。
“我知道了……是会这样的,是迟早会这样的。”苌濯喃喃着。
“谢谢……你回去吧。”
第186章 别讨厌我
今晚也许不是一个适合睡觉的时间。嬴寒山想。
尽管仙人对睡眠的要求不高,在没有事情的夜晚嬴寒山还是会尽量保持正常作息,以保证白日里精神能一直集中。
她躺下之前一切都还正常,门外的士兵仍在巡逻,篝火里的柴草燃烧到一半,被北风的呼啸遮盖下去。
但现在四周完全安静了。
也或许并不是四周安静了,是她的五感正在逐渐封闭,所有指向外的感知都在缓慢翻转,指向内部的存在。
仿佛有一团火焰正在她的胸腔里烧起来,四肢百骸中流动的力量如被火烧得极轻的热气一样,直直地涌过去,升腾至灵府。
这感觉有些像是突破,又有点像是预备抵御雷劫,嬴寒山在床上翻腾了两下,摸到自己掌心里的汗水,她的衣服已经被彻底浸透了。
有师承的修士会意识到这是个坏兆头,从筑基开始师尊就会对弟子们耳提面命这是心魔劫催动走火入魔的征兆,无论魔修还是普通修士都按照某种规律来修炼,违背规律就可能导致一系列问题。
年末的雷劫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杀生道修炼的“规律”之一,玉成砾不在此道,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嬴寒山半路夺舍,也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从佩戴上螣蛇羽毛开始,她就要预备为这次拖延付一些代价。
流动的热气让她的额头有些热,与此同时后背却爬上一片空虚的冰凉。嬴寒山感到自己不受控制地向那片冰凉坠落下去,像是沉入一片无光的渊薮中。
帐篷消失了,月光消失了,一切都在被黑暗吞没,只有头顶有一点极细微的光线。她奋力挣扎着坐起身,四肢仍旧像是沉沉缀着铅块。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她不能留在原地放任自己下沉,下面并没有出口。如果她维持着这个状态不行动,很可能再也无法从这片黑暗中脱离出来。
系统?嬴寒山叫了一声,没有回应,应该是断线了。她长吸一口气,开始向着有光处靠近。